当我们的心飘忽不定，当我们确定不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们会失眠，会苦恼，会纠结，会愤怒，会怀疑自己甚至怀疑一切，但是外人可能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们已经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学会了伪装。
所以，昨晚江明亮久久不肯离开董理，他看不出董理当时的复杂及压抑。
所以，董理没有催江明亮回小卧室，就算自己心里翻江倒海只想一个人静静。
所以，当19年前的那一天揭开尘封许久的面纱突然在两个人眼前浮现，他们凝望对方，欲言又止。
江明亮伸出胳膊，放在了董理的背后，董理轻轻地靠了上去。
19年，其实不止19年，真的要追溯情起缘起的时刻，应该是整整20年了。那时多年轻，多勇敢。
都说要经历许多过后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是董理却觉得，那时候更加清醒更加明白。
至少那个时候，在好几个追求者里面，她从来不用做选择题，答案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江明亮。
而在与江明亮的关系进展上，她也从来不刻意。爱情来到的时候，用任何理由去拒绝都显得虚伪而愚蠢。
所以19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直接交出了自己。她不懂什么叫“欲拒还迎”，“半推半就”，不懂那些个所谓的征服套路。
她简单真实得让人为她捏一把汗。
刚刚为什么就拒绝了羊旭？董理又问自己。
这个时候，不应该想到羊旭。
江明亮很想感慨一番。其实在董理出门说要去逛商场的时候，他就想阻止来着。
他一直记得这个日子。很多人都是记第一次表白的日子，第一次约会的日子，结婚的日子，而他印象更深的是1月18日。他们第一次的日子。
那并不是江明亮的第一次。他早已谈过好几场恋爱，有了经历。而董理，却是第一次。
他花了很多心思追求董理。当然在那个年代，也无非是吃饭看电影跳舞。
董理最爱的是吃美食，只要他说去哪个地方试试什么好吃的，她是一定答应的，吃起来也是全不顾忌形象，她是有点胖的，但江明亮觉得她胖得很可爱。她没有大部分女孩的那种做作。她的真实让他更觉美好。就是那时，他们互相喊对方“好吃猫”，相约着吃遍了长沙的各处美食。
他们拥抱过亲吻过，一天比一天更加亲密。而那天，完全是计划外。
他从老家探亲回来，带了些特产。他打电话给董理，说自己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很累，要不改天给她送过去，要不就她自己来他宿舍取。
这个做法，一般的女孩可能会生气，但江明亮知道董理不会。真实一点，直接一点，董理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她受不了的是勉强，不管是勉强自己还是勉强他人。
长沙的冬天很冷，所以当董理赶到江明亮宿舍的时候，直喊“冻死了冻死了”。他坐火车也累了，正窝在被子里休息，于是他拍怕被子，说冷啊，快点进来暖和一下。
她就脱了外套进来了。江明亮现在回想，怎么也想不起当时董理的表情了。她有没有犹豫？有没有羞涩？脸红了吗？他通通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些。
他只是把被子给她掖好。单人床很窄，两个人挨得很近。她用手捂住他的脸，说你看我的手跟冰似的。他忙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
她说特产在哪，是好吃的吧，我要吃！
“好吃猫！”他笑她。这大冷的天，为了吃的，还真来了。
北方的特产零食是牛肉干。这东西，硬邦邦的，咬起来可费劲了。董理咬得腮帮子都疼了。看她龇牙咧嘴的样子，他忍不住笑起来。
她看他笑，就挥着拳头去打他。哪里打得着，他一翻身就扣住了她的双手，她动弹不得，开始用脚踢。他用身子将她压住，她全身绵软，再无反抗之力。
她的脸红了，也不知是刚才的打闹运动红了还是害羞红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像极了一头好斗不服输的小牛。
坐了几十个小时火车的疲累此刻一扫而光，江明亮觉得自己充满了力气。想要得到，想要征服，想要跟这个女孩走得更近走得更远
他俯下脸去，她的眼睛闭上了，嘴唇张开了，如一朵慢慢盛开的花。
一个拒绝的动作都没有，一个字都没有说。在沉默中，他们交付了彼此。
事后，江明亮无数次回想，这是他数次恋爱中最顺利却最紧张的一次。以前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女孩。真实而勇敢。
他后来才懂得，其实，追求她根本不需要使用手段。她若动心了，就是全部投入毫无保留。她若没有动心，什么手段套路全无用。
“那个牛肉干，真的很硬。”江明亮说。
“是啊，我的牙都快崩掉了。”董理说，“我后来好久都不敢吃牛肉干。”
“那天真的很冷，我没有想到你会来。”
“嗯，我都快冻死了。”
“哪个要你好吃！”江明亮笑了，“你真的是个好吃猫！”
“哎呀！”董理想反驳，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特产去的宿舍，只不过是他回家探亲，他们有半个月没有见面了，她想最快见到他。
这些话，这么些年，她居然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说吧，说你是为了见他去的，才不是想吃什么硬得要命的牛肉干！
可是，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董理决定不说了。往事固然美好，可是已然是往事了。留在记忆里就好，在以后的某个冬日偶尔想起，只记得曾经的美好就好。
江明亮看似不经意地揽住了董理的肩膀，董理隔着睡裤，感觉到了江明亮的体温。
“很晚了，该睡了。”董理说。
这样子的拒绝，他可懂？
“明天是星期天，晚点睡没有关系。”江明亮说。他好像并不懂。
董理将他的胳膊轻轻拿开。他的胳膊挣扎了一会，停留在了她的腰际。
“那睡吧。”江明说，“睡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去买年货。”
他关了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