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大火,凶猛的烈焰烧红了半边天,灰厚的浓烟中夹杂着噼里啪啦木头燃烧爆裂的声响。
夕阳落下,昏黄的余晖中,屹立在此地上百年的旧道观被熊熊烈火肆虐,与此道观一起毁灭的还有里面的几具道士尸体。
“将军,道观内的人已全部清理干净,未有一个活口。”一位小将走上前来说道。
“很好!”身披黑色甲衣,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点了点头,他心中虽不解朝中那位为何要让他带着一千精锐来这偏僻的地方灭了这座旧观,杀尽那些功力低微的道士,不过他清楚那位的脾气,知道不该问的话就别问,按照那人说的话去做就对了。
将军勒马压下心中的思绪,准备转身回去,眼角余光中看见燃烧的道观外面还站着一个佝偻着腰,手持秃头扫帚的老头儿。
“怎么还有一个活的?”将军皱起眉头问道。
“禀告将军,那人是道观内看大门的,并非道士。”
“看门的?一律杀了吧。”将军声音冷酷,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出幺蛾子,既然那位说杀光,别说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只鸡也得杀掉。
“这。。。”
年轻的小将一愣,他们身为炎国精锐军队,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自有一身傲骨,屠戮道观,还要再对付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实在是有损威名。
将军虎目圆瞪,“你是我的副将,让你杀你就去杀,愣在这作甚。我先带着军队回去,你杀了此人速速赶来。”
“是!”
小将点头应道,军令如山,他再不情愿也不敢违背将军的意思。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将军带着一千甲士离去,只留下小将独自一人驱马走来。
见此,脸上爬满沟壑的老头儿叹了口气,他身穿灰旧麻衣,满头灰白的头发用一根细绳系着。冬日冷冽的寒风里,老人的双手皲裂数道血口,任谁看到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儿。
“军令如山,老人家得罪了!”
小将驱马飞奔,十几米的距离眨眼及至,手中铁枪快若蛟龙,刺向老头儿的胸膛,这一枪因战马的奔走,力过百斤,小将借此招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用来杀一个老头子绰绰有余。
老头儿拿着扫帚,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袭击而来的铁枪,怔怔注视着道观在烈火中熊熊燃烧。
火光下枪影犹如一条毒蛇,眼看着就要刺穿老头儿的身体。
忽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小将耳中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铁枪上徒然传过来一股大力,将枪头打偏出去,险之又险的擦着老头儿的身侧捅了过去。
“谁?真是好大的胆子!”小将勒马转身,怒吼道。
他看向老头儿身边的蒙面人,神色难看,刚才的那一击力道极大,铁枪差点脱手而落,对方的实力甚至还在他之上。
“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没想到炎国的军队不仅灭了自家的道观,连小将军都在欺负手无寸铁的老人,脸皮之后实在人令人钦佩。”
“你。。。”小将本就心中有愧,闻言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火光下握着铁枪的右手紧了紧,勒起马绳,就要再次冲过来。
“哼,你最好别过来,否则死的就是你了。”蒙面人抱着双手,冷言说道。
“死又何惧!”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命就这么不值钱?”蒙面人指了指脑袋,这年纪轻轻的小将有点愣头青啊。
“废话少说”
小将将铁枪一抖指向身后,一甩缰绳,骑马哒哒冲刺而来,等到了蒙面人身前一丈处,铁枪由身下从后至前,猛然刺向蒙面人喉咙处。
“来得好!”蒙面人大喝一声,不闪不避伸出双手猛然攥住了黑漆漆的枪身,枪身一顿,任凭小将使出再大的力气都丝毫动弹不得。锋利枪尖在火光下冒着寒光,离蒙面人的喉咙只有一指之距。
骑在马上的小将脸色大变,这人的力气也太大了些,正惊讶之下,他只觉得手中长枪枪身往上一挑,自己的身躯便不受控制的被甩飞出去。
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米,还未爬起身来,夜空中便蓦然传来剧烈的破风声,小将抬起头来就见自己的铁枪化作一道黑影,噗嗤一声插在了他身前的不远处,铁枪枪尖整个没入了地面,尾端摇晃不停,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刚才对方想要杀他,他这会已经被刺穿了脑袋。
“滚吧”蒙面人双手附在身后,冷眼看着他。
小将看向蒙面人冰冷的双眼,心底忍不住颤抖,知道有此人在,杀老头儿无望,自己还有可能死在这里,他起身骑上马,走了没几步忽然转过头来。
“多谢手下留情!”小将重重抱拳,然后才一甩缰绳,骑马奔向了夜色中。
等到小将走后不久,蒙面人忽然一屁股坐倒在地,背在身后的双手放到身前来。只见那双手颤抖个不停,虎口处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手指一滴滴掉落。
“走吧,这道观要塌了。”蒙面人歇了半响才爬起身来扯了扯老头儿的衣服,谁知老头儿不知忽然从哪冒出来的力气,将蒙面人一把推倒在地,双眼直勾勾得望着道观在眼前摇摇欲坠,直至最后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坍塌下来。
“哈哈,塌了,塌了好啊,好啊!!!”飞散的火星下,老头儿灰白的头发披散开来,脸上悲伤满是泪水,口中却在疯狂的哈哈大笑。
“这老头儿疯了。”
蒙面人叹了口气,摘下面上的黑布,露出底下年轻的面孔,看模样竟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老头儿又哭又笑,竟然气息一顿,身子一抽摔倒在地,蒙面人王尘赶紧凑过去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还有气暂时死不了,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王尘念叨了一句,然后背起晕死过去的老头儿,歪歪扭扭的赶回自己的住处。
不知过了多久,老头儿终于慢慢悠悠得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王尘咧嘴笑道。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救你。”王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水递过去,笑道,“很简单,因为你当初救过我。其实我才来这里没几天,正巧晚上出去查探的时候,碰到了士兵在道观里杀人放火,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我互救对方一次也算是缘分吧。”
屋子一旁点上了木炭,暗红色的碳块传来阵阵温暖,老头儿感觉身体舒服了一些,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将目光转移到对面的瘦弱少年身上。
要不是见过王尘的巨力,光凭借他的体型很难想象这副身体有那么大的力量。
“救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听对方所说,他应该是从外地所来,老头儿可记不得什么时候救过外地人。
“老人家忘记我了吗,我叫王尘。”
“王尘?”老头儿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不禁再次瞧向对方的脸庞,越看越觉得熟悉,脑中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说了两个字。
“河妖?”
王尘点了点头。
老头儿看着平静的王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十年前,一对外地来得夫妇在经过石桥时,被下方河中的妖怪给吃了,那对夫妇有个孩子就叫做王尘,只是当初那孩子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出自衣食无忧的家庭。
后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此事过后没几天这孩子出现在了道观门口,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跪在门前乞求有道士能够帮他杀了河妖,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直至饿晕倒在了道观门口,老头儿当初看孩子可怜,在外面早晚得冻死,就将他抱了回来,给他吃些稀饭馒头,救了孩子一命。
这十年好多东西都忘记了,但这件事老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孩子醒来之后,眼睛里那仇恨的光芒。若不是时间隔得确实太久,王尘又长得变化太大,他应该早就猜到了对方是谁。
“还记得我走的那天,你对我说了什么吗?”王尘说道。
“我说别怪道士们不帮你,河妖活了上百年功力深厚无比,谁帮你抓河妖谁就得死啊!”
王尘点点头,站起身来,“我从那时就懂了,万事只能靠自己,乞求别人是没用的,所以后来我在你那呆了几天就偷偷离开了。”
“那你如今?”
“自然是回来报仇,我将父母留下的钱财散尽,得以上山学艺,现在学有小成,该是报仇的时候了。”王尘攥紧了拳头,缠满纱布的拳头上,顿时冒出一团血红。
“我倒是还想问你,道观惹了什么人,为何那人要将所有人都杀了?”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我只能告诉你那人地位极高,你救了我很可能会惹上麻烦,那人是冲我来的。”
王尘撇撇嘴,“管他呢,说不定那小将会告诉他们将军已经将你杀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老头儿抬头问道,“你后面有何打算?”
“先把伤养好,然后就去找河妖报仇,若是侥幸还活着在考虑后面的事。”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恢复了对上河妖也没有一成的胜算”,老头儿打击道,“河妖乃是妖邪,修炼了上百年才有现今的道行,你才修炼了几年,去找它报仇就是找死。”
“事在人为,总不能因为对方比你强就一直不敢报仇,此仇不报,枉为人子!”厉芒在王尘的眼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