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恼。
少年非常懊恼,他的钱被偷了。
少年捂住咕噜噜叫唤的肚子,愁眉苦脸。
露宿街头他不在意,可是饿肚子这件事少年忍不了。
深吸气,凛冽之外还有食物的香气。
少年闭着眼跟着空气中的香气犹如被诱饵吸引的麻雀。
走着走着,少年来在一家饭馆前,店面不大有三个伙计,客人不多不少既不会拥挤也不会冷清。
赵应在门外一直咽口水,他躲在角落眼馋地看着里面客人吃东西,口水决堤怎么也拦不住。
看了一会,身边有人坐下。
年纪很大,斑驳华发记录了他一生的辛劳,慈祥不是伪装是老人一辈子风霜雨雪刻下的面容,他有一杆烟袋不过没有烟草。
少年好奇地盯着他的烟袋,赵应不太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老人却以为少年奇怪为什么不抽烟还拿着烟袋。
“老头子我以前可是大烟枪,闺女劝我戒烟说是对身体不好,我才不信,老头我抽了一辈子烟身体还不是顶呱呱。”
老人嘬了一口,只能嘬出一嘴冷空气。
“哎呀,现在没人劝我戒烟了。”
少年略略歪头,道“为什么,您女儿走了?”
少年是想说,老人的女儿去了远方。
老人点头,他脸上的笑少年看不懂。
“走了,走了啊,再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见不到,就算去了远方也终有回来的时候,您要是想她也可以去找她呀。”
老人用烟袋锅子敲了少年头一下,赵应没躲也没还手只是傻傻地看着老人。
“臭小子,你是不是没钱吃饭呐。”
少年点头。
“外地来的吧,怎么了和家里闹矛盾跑出来了?”
“没有。”
“嘿,行了吧,你这种小鬼头我见多了,我家那丫头就这样。闹矛盾出来躲两天消消气就回去吧,家终究还是家,回去认个错别不好意思,你父母等的就是这句话。”
少年抱着膝盖,怔怔。
“我……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样子。”
老人放在嘴边的烟袋顿了顿,他吸了很长的一口气,缓缓吐出。
“对面那家饭馆是我的,去我那吃一顿吧,不要钱。”
少年当然不同意,吃白饭这种事情他脸皮薄受不起。
老人用烟袋锅子又敲他一下。
“臭小子想得美,还吃白食可做梦呢,你帮我干一件活我供你一顿饭,怎样。”
“什么活?说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干。”
老人抬手还要打,少年立刻捂住脑袋。
“哼,就你这胆小样子还伤天害理,怂包一个谁找你。”
老人终究是没打。
“我那三个伙计好吃懒做,让他们招呼客人赔个笑脸还可以,让他们干力气活一个个都忘了昨天晚上和婆娘的勇猛劲全成了缩头乌龟。”
“你小子年纪轻身体好,我看你挺壮实有把子力气,小店后院正在盖一间新房,架房梁需要有力气的人。那些个泥瓦匠年纪有些大,我得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你干不干。”
赵应喜笑开颜。
“干干干,现在就干,我们快走。”
“急什么,人还没找齐呢,你一个顶哪门子用。”
赵应信誓旦旦,道“大爷,您放心我一个人就够了,要是不成您就不给饭吃是了。”
老人眉头扭在一起。
“嘿,我这辈子就见过吹牛吹上天的还真没见过能把牛吹死的,你个臭小子得意忘形,那一根房梁足有三四百斤,就凭你这身子板别说吊起来一丈多高,你能挪动我都服你。”
赵应露出一脸憨厚很是害羞。
“三四百斤我还是没问题的。”
老人瞧他不像乱说看他也不像是那种说大话的孩子,心里不由惊奇这小鬼头难不成天生神力?
揣起烟袋,老人拍拍衣服。
“好,那就试试,别逞强啊我宁可赔你顿饭也不想出人命。”
少年拍胸脯保证。
“放心,绝对没问题,要是褶子了我赵应以后倒着写名字。”
“大爷,您贵姓啊,师父总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老人笑了笑轻描淡写对此毫不在意。
“我这个年纪也算是你爷爷辈了,你就喊我一声徐爷爷算了。”
“哎,爷爷多谢您了。”
老人听得心里别扭,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到底是谁爷爷。
斜么眼瞧瞧那臭小子一脸憨厚,老人苦笑摇头让这个臭小子占便宜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路过饭馆门前,少年又一次向里边瞟去,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的刹足够赵应分辨出那是谁。
苏心?
真是巧竟然在这里遇上了,少年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虽然之前见过一次也只是一面之缘,他不想和陌生人牵扯过多,那会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
少年从塞北来云原,他要去苍云都城上原城,在那里少年要干一件大事,那很危险很致命,任何牵扯过多的人都会被他牵连。
这不是赵应想看见的,他不希望别人因为自己而受伤。
少年一闪而过的注视目光惊动了苏心,他去找但没找到,方才被人注视的感觉不会有错。
也许只是某个不相干的人。
“香香,我们在这里吃过饭以后不能休息要连夜赶路,有人盯上我们了,城里人多对方能隐藏的很好。”
苏心歉意地握住她软弱无骨的小手。
“抱歉,不能让你好好休息,还能坚持吧。”
苏香甜甜地笑,靠在哥哥肩上。
“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了,我可不是那些花瓶女人,不信我们打一架。”
苏心赶忙摆手。
“我认输我认输。”
“哼哼,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
苏心满脸宠溺。
下一刻,苏心立马对那些张望这边的色狼们凶神恶煞。
“都看什么!一个个眼睛瞪得比王八都直,你们都是带壳的吗!”
“左边那个秃头,你还敢瞪眼,不服气来打一架!”
砰!
无风起浪,桌上的瓷碗瞬间炸裂,那些盯着苏香用目光肆意蹂躏她的色鬼们全捂住眼睛哀嚎遍野。
“不敢了不敢了!好汉饶命!”
苏香掩嘴轻笑,嘴上埋怨哥哥粗鲁笑开花的眼睛却很喜欢他这么护着自己。
“小二,菜还没好吗,爷赶时间。”
“您稍安勿躁,我给您催催,马上就来。”
前边乱作一团,后院也差点失火。
赵应在玩棒子。
一根又粗又大的棒子。
一根重达四百斤的木棒。
徐老头看少年把那房梁木桩耍的好像街头卖艺之人手里的花棍,他这老心脏咚咚乱跳。
我滴个龟龟,一只手能把四百斤的东西玩的好像小树杈子,老爷我今天可遇上神人了。
“赵赵,赵应啊!”
少年想证明自己没说大话就故意耍起来。
“哎,徐爷爷您说。”
“快快快快,快放下!”
赵应单手把木桩向天上一丢飞起两丈来高,木桩在天上转个弯立着落下来,徐老头吓得一闭眼准备好听见一声巨响。
没动静,他悄咪咪睁开眼睛一瞅,四百斤的木头稳当当落地。
徐老头看得合不拢嘴又是惊喜又是好奇。
“好小子啊,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赵应腼腆地挠挠头。
“不识泰山是什么意思?”
徐老头瞪了片刻,哈哈大笑。
“管他是个鬼,来来来我们去吃饭。”
“欸?这房梁不上了吗。”
烟袋锅子不出所料地敲了过去。
“上个孙儿呦,等明天泥瓦匠来了听人家的,我们两个怎么知道如何放。”
少年捂住红红的额头,委屈地哦了声。
“你晚上也没地方休息吧,就在这里吧,老头我也是一个人你正好做个伴。要是没地方去就留下来吧,我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一觉睡不醒,有个人给老头我埋了也算是我修来的福。”
赵应站住不动。
“那个……我要去上原城,那是我必须去的地方,我有件必须完成的事情。”
“哦,必须完成啊。”
“是,用命也要完成。”
徐老头习惯性地磕打磕打烟袋锅子,根本没有烟灰。
“那就没办法了,人总要有个目标才是,我年轻那会的目标就是走遍大江南北,人生苦短总要见识人间风景才是。”
“那您完成了吗。”
他投来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
老头沉默了一会。
“完成了也没完成。”
“我没走遍所有山河,可是我收获了比此更加美好和珍贵的,我有了一起跋山涉水同生共死的兄弟,经历了许多次死里逃生的喜悦,遇见过各色各样的人见过美不胜收的景色可是最重要的是,我遇见了足以让我放弃目标的人。”
“让我放弃那个梦想的女人,我得到了短暂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幸福的生活。我想是否完成目标对我已经不重要了。人生总是反复无常,很多时候绝大多数时候结果都不是让你满意的。我们能做的只有享受努力追逐的过程,若是有幸得到了珍惜之物,一定要抓住。”
……
少年懵懵懂懂。
老头烟袋锅子别在腰间,拍拍少年肩膀。
“终有一天你会懂得,你只是还没遇见。不说了,赶紧吃饭我们爷俩喝两杯。老头子我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多合适。”
少年没懂却记住了老人的话。
他再次来到店内时看见苏心的马车缓缓启程,还是没有车夫那匹奄奄一息随时能咽气的老马儿依旧步履稳健,似乎它从来知道该走向何方。
少年默默念道“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苏心身上,他的路向来坎坷阻碍重重,这一次却是多了疯狂。
凛凛高楼上,左丘遥望如豆子大小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