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这样一个村子。它叫做碧溪村,村子里有一条河,叫做碧溪河。千百年来,村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碧溪河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子里,没有都市的喧嚣,冗杂。有的,只是天蓝,草碧,放眼望去,那是漫山遍野的绿。
在碧溪河的下游,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家中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叫做李柯。勤劳,朴实,待人热诚。
初七这天,李柯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到河边,用狗尾草捥成的草靶清洗刚刚挖上来的芋头,这是每月初一,初四,和初七必做的事。今天就得把它们全部洗净,搁好,第二天还得挑到集市上去卖呢!一会儿,河的对岸走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提着一桶衣服。小心翼翼的沿着河岸的石阶走下来,李柯早早地就看见了她。在此之前,类似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她叫胡倩,是村长最小的女儿,也是村长最宠爱的一个女儿,今年十八岁,许多人家都曾向她提过亲,但都遭拒绝了。李柯痴痴的望着她,静静地看着她洗衣服的每一个动作。李柯也曾想过向她提亲,但他有些自卑,因为他家里穷,而村长又是一个势利的人,肯定是不会同意他的请求的。他宁愿自己永远不娶,胡倩也永远不嫁,就这样让时间慢慢流逝,哪怕是隔上好几天才能见她一次也好。
李柯回到家,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似乎还沉浸在胡倩洗衣服的优雅动作中。一会儿,张媒人到李柯家来了,没理会李柯,径直叫上李柯的母亲,一起走进了堂屋。李柯感到很奇怪,自己没让母亲找人替自己说媒,张媒人来家里做什么呢?李柯一边在檐下收拾着芋头,一边偷听堂屋中母亲和张媒人的对话。隐约听到说是村长家主动来提的亲,大意是这样的:村长的小女儿其实也一直喜欢着自己,所以才拒绝了这么多户人家,就只想嫁给他。村长实在是拗不过,只好依了她。这才来问问李柯母亲的意见。李柯听见这个消息,心里是欢喜的不得了,正想进去告诉母亲,自己非常的愿意。才刚挪了几步,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想着:自己没车没房的,若自己真的娶了胡倩,自己能给她什么呢?恐怕什么也给不了她吧。于是叹了口气,又继续收拾芋头去了。这时,李柯的母亲把李柯叫了进去,问李柯是什么想法,李柯支支吾吾,既不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母亲看出了李柯的心思,就告诉媒人,说事情太突然了,李柯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过几天再做答复。媒人郁郁的离开了,走之前还反复地叮嘱李柯的母亲,让李柯快些做决定。这是一个大媒,要是做成了,村长能给她不少钱呢!
张媒人走后,就径直去了村长家,把事情告诉了村长,村长知道后很是不乐意。心里嘀咕着:李家这小子,真不是东西。我没嫌弃他穷,他还嫌弃上我女儿了。还装模做样的说要考虑考虑。
这天晚上,李柯的母亲问李柯,说想听听李柯心里的真实想法。李柯却什么也不肯说。就这样,一连过去了好几天。
就在同时,一个搞开发的老总到了村子,说要把这里开发成旅游景点。是村长家接待的。村长招呼客人,胡倩就负责端茶倒水。老总有个小儿子,叫朱大富,今年二十二岁,也还没结婚。那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胡倩看。朱老总看出了儿子的小心思,就告诉村长,只要村长同意胡倩和自己的儿子成婚,就把他们也一起接到城里去住。村长犹豫了。朱老总就劝村长说:村长,你都在这村子里呆了几十年了,还不知道外边世界的变化吧。两三层的公共汽车没见过吧,几百米高的楼房没见过吧,您站上去,差点儿还真能把那天上的星星给摘下来。还有那日本的寿司,苏联的伏特加,您都没尝过吧。再说我是有钱人,有的是钱。以后到了城里,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再怎么样也要比您在这儿当个什么破村长,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要强啊。总之,朱老总吹的是天花乱坠。村长也实在经不起诱惑,就答应了朱老总。胡倩不同意,村长就把胡倩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门。
后来,村长怕迟了生出什么事端,就对胡倩说:我后悔了,拒绝了朱老总的请求,尊重自己女儿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但朱老总还是热情的邀请我们去城里见识见识。咱不嫁给他儿子,白到城里去走一遭也不亏啊。再说你爸爸我在村子里也呆了那么多年了,想出去看看,这总行吧。
胡倩却回答:要去你去,我不去!
村长说:你不去,我和你母亲一起去了,留你一个人在家怎么让我放心啊?
胡倩:怎么就不放心了?
胡倩:要我去也可以,但得叫上李柯哥一起去。
村长:不行!我才拒绝了朱老总的请求,这样做也不好,是不是?
村长:再说你李柯哥根本就不喜欢你,今天我让张媒人给你说媒,他理都没理,他能答应和你一起去吗?
胡倩:胡说!胡说!李柯哥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我每次去洗衣服,他都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村长: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看你呢?说不定他仅仅就是在发呆呢!他这种人我见多了,脑子有问题,一见着漂亮姑娘就目不转睛的。
胡倩:我不许你这样说他!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爹!
村长:诶~,我说你是怎么回事?他一个臭小子还比不上生你养你这么多年的爹了是吧?
胡倩把头扭在一边,没理会她爸爸。
村长: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到城里见识见识,若是见了世面回来,你还是喜欢那臭小子。爹就多叫上几个媒人,一块儿到他家去说媒,他要是再不答应,爹绑也得把他给你绑来。好不好?
在她爸爸的劝说下,胡倩还是被骗去了城里。
几天后,李柯实在是憋不住了,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母亲告诉他,说:没有钱我们可以挣啊,你总不可能做一辈子农民吧,你也可以出去闯荡,也可以挣大钱,让胡倩过上幸福的日子啊。凡事得尊重自己内心的想法,就像我和你爸,虽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若不是情投意合,怎么可能相守这么多年,是不是?
李柯觉得母亲说的对,他还年轻,还有无限的可能。于是第二天一早就亲自去找了张媒人。
谁知张媒人却说:胡倩一家昨天就收拾好行李,坐上朱老总的车去城里了。
李柯不相信,立马就朝胡倩家奔去。心里想着:不可能!不可能!胡倩说过要嫁给我的,这才几天,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果然,李柯到胡倩家的时候,只见大门紧锁。
李柯向胡倩的伯伯胡德海打听,胡德海交给李柯一封信,据说是胡倩写的。
内容如下:
李柯哥,对不起。我的确喜欢你,也曾想过和你一起去过朴素的日子。
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我知道你不肯相信,但这就是事实。我是一个现实的女孩子。
我想要的,就是汽车!就是高楼!就是无忧无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你忘了我吧,不要再等着我。
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比我更好的女孩子,会有人比我更适合你的。
我嫁给了朱大富,他很有钱,也很爱我,我也爱他。
我跟了他,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李柯哥,祝福我吧。
再也不见。
胡倩妹妹
李柯拿着这封信,什么反应也没有。或许是他受不了这么短的时间,从大悲,再到大喜,然后重新回到大悲的刺激。暖暖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儿,轻轻地洒在他的脸上,身旁陪伴他的,是一大片随风摇曳的狗尾草。他默默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胡德海担任了村长,胡倩在他爸爸的撮合下,也确实嫁给了朱大富。只不过没有那封信中所描述的那么幸福,第二年,朱大富就变了心。和另外一个姑娘好上了,而胡倩却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孩子都有了,还能怎么样?
之后几年,村子也头头尾尾变了个样。胡倩再也没有回到这个村子,她爸爸倒是回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李柯还没来得及见着他,他就走了。听说他改做生意了。
而李柯,却并没有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仍是一个农民,现在已经三十几岁了。在胡倩走后第五年,他结了婚,还是一样的勤劳,善良。只是已经不见当初洁白的面庞。晒得黝黑的皮肤,散发出土地朴实的味道。
再后来,胡德海瘫痪了,再不能组织村里的大小会议了。
一天,李柯正在田里耘地,这时来了一个中年妇女。
“先生,请问一下,胡德海家怎么走啊?”
“哦,顺着这条田坎直走,到了尽头,看见一条河,然后再沿着河直走就到了。”
李柯看着这个中年妇女渐渐远去的身影,眼前却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田坎上长满了狗尾草,每一株草都是李柯心里的一朵花,然后化作一滴泪,流淌在李柯的眼中,滴落到他的心里。
或许等李柯擦干眼泪的那一刻,他又能回到那个他清洗芋头的河岸边,远远地看见正在洗衣服的胡倩。突然大声喊出:胡倩,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