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南离欢都是安分守己地在宫中小心地生活着。清晨向太后皇后请安,下午跟公主们一起在上书房修学琴棋书画,夜晚待在锦华轩中刻苦地练着月琴。
南离欢每日学月琴也不只是因为对它的喜爱和思念母亲的寄托,也是因为月底就是宫中的万寿节。万寿节是隆庆帝的诞辰,参加宴会的公主、郡主和千金小姐都要为万寿节表演平日跟着师父们学的才艺,皇帝、皇后以及宠妃会选出最为出色喜爱的才艺给出封赏。
且不说封赏多少,只要得到赏识就是为父母家族长脸、为自己提升名声,日后在嫁人的时候也能抬高身价,毕竟参加宴会的都是名门公子和世子。
南离欢从小在崇吾山上长大,最擅长的是兵法算计和武术,不像其他公主们自小便学习琴棋书画,就算说是一窍不通都不为过。南离欢在入宫后上书房中受到的冷嘲热讽不少,经常出丑。
南离欢自知若是在万寿节中和其他公主们一样作画或是跳舞,非但不会出彩,反而会出丑。月琴新颖又特别,南离欢或许是像林氏,弹月琴十分有天赋,在南安王府和林氏学的日子里便已经弹得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月琴在南燕北燕的旧日习俗上,也是有立足之地的。
月琴奏曲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已经入宫两个多月了。南离欢一直表现得温和软弱,皇帝又对她表现得颇为重视,因此并未有公主皇子可以为难她,不过是平日里由北辰琦萱带头孤立、嘲讽她,南离欢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北辰琦萱……一直在和她身边的玉盈斗,玉盈的日子也不好过。北辰琦萱尚未对南离欢出手的原因或许是觉得她尚且不成威胁,或许是和玉盈斗得应接不暇,又或许是在筹谋着在万寿节宴会上做些什么。
这一日,原本夏日炎炎的天气微微凉爽了些,南离欢由寒露为她梳妆,难得准备出去逛逛。
“郡主,奴婢瞧着这件碧绿色的绿菊连云锦裙子不错,刚好配这支步摇。”寒露从柜子中取出一件裙子,比着首饰盒中的一支嵌绿宝石步摇笑道。
“园中炎热,穿这件裙子倒也清新些。这支簪子……”
“郡主,依奴婢看,倒是这支金银纹刻祖母绿簪子好看,不像那支步摇显得小家子气,寒酸了点。”南离欢原本正赞同寒露的话说着,却被若月打断道。
南离欢一顿。
寒露一脸不屑地看了一眼若月,又将目光别开。
若月是南离欢进宫后由内务府分配到锦华轩的,和她一起被分进来的若玉一样是一等丫鬟,下面还有一群宫女太监。
若月和若玉按理说是与白露、寒露、芒种和立夏平起平坐的,因此在南离欢教训若月前,寒露都不好说些什么。若月若只是有些目中无人便罢了,可她是从宫里分来的丫鬟,底子干不干净就不知道了。
南离欢虽说是名义上的主子,可若月和若玉真正听命于的主子,可就未必是她了。这个原因才是若月如此做派的原因吧。
南离欢心中暗笑,面上却丝毫未显,只是温和地道:“虽说这支簪子显得华贵些,我却不太喜欢。或许是在崇吾山上清净惯了,还是不愿戴这些繁华的玩意儿。”说罢看了若月一眼,将那支簪子拿了起来把玩。
“郡主说的是。”若月低低道,语气中有些不服气。
“寒露,还是簪那支步摇吧。你和立夏一会儿陪我去御花园逛逛。前些日子有些热,倒是许久没出去来呢。”
寒露开心地应了声,准备好了衣裙和首饰为南离欢更衣。
若月站在一边,面色有些尴尬难看,却又不知道再说什么。
“若月,我瞧着你长得倒是标志艳丽,这支金银纹刻祖母绿簪子就赏你了吧,左右我也是不会戴的。”
若月眼神一亮,欣喜地接过簪子,连连道谢,口中对南离欢连夸带谢。
南离欢优雅地起身,语气听着似是不经意却又意有所指地道:“起来吧,我不求你们别的道谢,只忠心就好。”
若月口中道是,心中也暗自窃喜。她原本以为安桃郡主是什么厉害人物,如今还不是被她哄得团团转。才伺候了几个月,得到的赏赐早就多过了一年的月例银子的量。便是从自己真正的主子蒋贵妃那里都没尝过这样的甜头。一瞬间,听到南离欢提“忠心”二字时心中已有一丝摇摆不定,毕竟这样大手大脚赏赐又温和好摆布的主子已经让她心动,可她还是决定继续效忠真正的主子,南离欢这边的好处照常拿就是,两不耽误。
南离欢说出让寒露陪着自己去御花园后,若月心中盘算着,也喜滋滋地退下了。她走到库房附近,刚好遇见端着糕点和茶水的若玉。
效忠于一个主子又一起入锦华轩做婢女的若月和若玉本是比平常婢女之间要亲近些的。
若月看着若玉,有些高傲地随口道,“去送糕点啊?不必了,郡主去御花园了,用不着你伺候。对了,前几日郡主赏了你几匹料子,你不如现在带我去你屋里吧。”
若玉皱着眉看向若月,没有搭话。
“料子你不会想一人独吞吧?咱们两个可是一起来的,有好自然要分啊。再说了,郡主如今可是颇为重视我。你不会为了几匹料子跟我过不去吧?”
若玉张了张口,本想对若月说些什么,却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道:“等我把糕点放下,我就带你去挑料子。”
一旁的芒种看着若月手中的簪子和她的做派,愤愤道:“真是个给了三分颜料就开染坊的主儿,才刚站得高点儿就跟若玉显摆,真是瞧不上她那副轻狂样子。”
立夏默默道:“站得高,跌得可就惨了。到时候下面儿没人接着,恐怕还要被捅上两刀呢。”
御花园中,南离欢轻摇着团扇,看着寒露欲言又止的样子,失笑道:“有什么就说吧。”
寒露开口抱怨道:“郡主何必那样给她脸面。那支簪子虽说华贵又价值不菲,却是蒋贵妃赏的,俗艳上不得台面。她向您举荐,分明就是想让您出丑,在一众公主贵人面前显得俗气!”
“你也知道她想干什么,”南离欢对寒露道,“若月既贪财又不忠心。可正是这些缺点让她成为一个能被我们利用的棋子。我知道通过钱财是不可能赢得她的忠心的,不过是利用这些,让她看轻我的心计,贪得我能给她的好处,到时候宴会的时候,我们才能有机可乘。像她这种在主子们间左右摇摆的奴婢,蒋贵妃和北宸琦萱日后给她的下场可想而知了。而且我瞧着,若月和若玉两个人的关系,最近可不是面儿上那么好呢。”
寒露仿佛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见迎面走来几个人,南离欢和寒露便停止了话题。
北辰琦萱身后站着玉盈,而北宸琦萱身边亲昵地站着的是四公主北宸蝶嫣。
北宸蝶嫣是丽贵嫔的女儿。丽贵嫔的兄长和父亲都在蒋贵妃的父亲蒋右相手下做事,因此丽贵嫔依附于蒋贵妃,北宸蝶嫣也因此特别与北宸琦萱亲近。
玉盈屈膝向南离欢行礼,而南离欢则是向两位公主行了个平礼。
“安桃妹妹好。”北宸蝶嫣柔柔地说道,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北宸琦萱扬了扬下巴,语气嘲讽地问道:“好巧,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也出来了。整日里闷在屋子里,胆小的跟个什么似的。”
南离欢挑不出错地答道:“哪里,我们都是姐妹,自然是要互相扶持,妹妹不敢与姐姐作对,又哪有躲着姐姐呢?只是近日炎热,不愿出门罢了。”
北宸琦萱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出声。
“安桃妹妹准备好万寿节表演的才艺了吗?”北宸蝶嫣眨眨眼问道。
南离欢微笑着点头。
北宸蝶嫣眼睛闪了闪,道:“我准备了一曲水墨舞,三姐姐赏脸愿意同我一并献舞呢。”
虽说看上去是闲聊着脱口而出,却没有细说北宸琦萱的准备,让北宸琦萱十分满意。南离欢对她们要表演的舞蹈没什么兴趣,便没搭话。
一阵沉默后,南离欢忽然毫无征兆地道:“琦萱姐姐,若是可以的话,能否改日让玉盈来与我闲聊几句?毕竟在宫中,同门一起长大的师姐们还是更亲近些。”
北宸琦萱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转头看向玉盈,而玉盈也立刻恐惧地朝南离欢摇头。
南离欢与玉盈对上了眼神,装作才意识到一样,强颜欢笑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北宸蝶嫣见情况不对,便拉了拉北宸琦萱的袖子。
南离欢心中一凛。
从北宸蝶嫣的表现来看,北宸琦萱已经把在崇吾山上的事以及玉盈“利用”南离欢陷害北宸琦萱的事统统告诉了北宸蝶嫣。北宸蝶嫣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取得北宸琦萱的信任,恐怕没有表面那般温和无害,说不定比北宸琦萱还要难对付。
南离欢将心中的算计挥去。
右相皇帝一党,本身就是不能留的。北宸蝶嫣不论如何都不可以伤害自己的族人和家人。
“发什么呆呢?你要找她闲聊就找,我又没有囚禁她,”北宸琦萱不耐道,“大热天儿的跟她废话半天都累死了。蝶嫣,我们走!”
玉盈碎步匆匆两名公主,南离欢也没了逛御花园的兴致,索性带着寒露回锦华轩。
锦华轩门外,若月正训斥着两个小丫鬟。大致原因便是两名小丫鬟越过了她直接给南离欢做了水果茶水,其中一个端茶水的时候因为和旁边的宫女聊天儿而不小心撞上了若月,撒了她一身茶水。若月愤愤地训斥着她们俩,吓她们说要通报郡主,若是不再听她的话就将她们打发出去,吓得她们连连跪下道歉。
若玉皱眉看着若月罚那两名小宫女,其中一名已经吓哭了。
“够了。”若玉打断正愤怒的若月,对那两名丫鬟道:“下去吧,放心,郡主不会罚你们的。不必怕若月。以后走路办事都认真点。”
两名小丫鬟皆松了口气,道谢道歉后便赶忙离开了。
若月恼羞成怒地盯着若玉,声音尖尖地道:“若玉,你什么意思?好人都你来当是吗?锦华轩还轮不到你对我做什么事指手画脚吧?”
“你也知道啊,”若玉丝毫不退缩,直直地反驳道,“锦华轩的主子是安桃郡主,再不济还有她手下的四名大丫鬟,锦华轩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做样子、趾高气昂地教训丫鬟。”
若月刚要反驳便见南离欢走来,只得狠狠地蹬了若玉一眼,住了嘴,恭敬地屈膝向南离欢请安。
若月随着南离欢进入屋内,边扇着扇子边赔笑地开口向她提起若玉的事,心想定要让若玉吃点苦头,毕竟南离欢是名好说话的主儿,又相比起若玉来更信任自己。
南离欢却打了个哈欠,打断了她的话,转头对寒露道:“有点犯困了。我想午睡,在月琴师父来的半个时辰前叫醒我就好了。”
南离欢头也不转地向床榻走去,若月也只好不甘心地出去了,若玉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略带感激地轻轻替南离欢将窗帘拉上。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