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钰和苏愈倾两个人到了韶妃宫里探望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已经走了,韶妃也挥退了伺候的宫女,只剩下母女两个人,瑶阳在韶妃怀里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似乎是刚刚平静下来的样子,脸上的妆容已是一塌糊涂。
结果文钰一进来,还没来得及给韶妃请安,瑶阳公主嘴巴一撇,又要哭出来:“太子哥哥……”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了一起跟着进来的苏愈倾,于是一句话憋回去了,眼泪也憋回去了。
苏愈倾尴尬地笑笑,给韶妃请了安:“太子担心皇妹,过来探望探望。”
瑶阳眼神哀伤,楚楚可怜地看着文钰,那叫一个哀婉动人。看了半晌,才悠悠开口,嗓子都已经哭沙哑了:“多谢皇兄,皇嫂。”
这称呼已经从“太子哥哥”换成“皇兄”了。
苏愈倾只想躲出去,却偏偏不敢躲出去,天知道今天文钰受了什么刺激,万一他再误会自己是把他往瑶阳公主怀里推,说出点什么过分的话来,这瑶阳公主估计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于是苏愈倾只能不尴不尬地坐在那里。
好在还有个韶妃,韶妃看了看文钰,又看了看苏愈倾,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起身道:“太子妃,本宫有些事情想要请你帮忙,你随本宫出来一趟。”
苏愈倾的表情,几乎可以用如蒙大赦来形容:“是。”
韶妃起身,叹了口气,才一路带着苏愈倾出去了。
“娘娘且放宽心。”苏愈倾自然知道韶妃哪里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把自己叫开的一个借口而已,出了瑶阳公主的卧寝,才出声安慰道,“他们兄妹一向感情甚好,让太子殿下好好宽慰一下公主,公主会想开的。”
“本宫……”韶妃愣了愣,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七窍玲珑心思的人,自己刚刚那个拙劣的主意,哪里又能骗得过她。可是太子是她的夫君,瑶阳公主和太子殿下那些往事宫中的人都是清楚的,她居然这么大方,就肯让文钰和瑶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宫……太子妃,你别怪本宫,本宫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你在宫中这几日看得清楚,本宫已是昨日黄花再难得眷顾,唯独这么一个女儿,偏偏远嫁他国不得相见,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忧心……”
苏愈倾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吧,她刚刚只顾着尴尬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身为一个太子妃,在韶妃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应该表现出来什么样子,倒是把韶妃愧疚的涕泪横流。
“韶妃娘娘。”苏愈倾只能将错就错,表现成贤惠大度知书达理的太子正妃,“您别忧心了,如今瑶阳皇妹遭难,太子殿下也是忧心的很,苏素又岂有不明白的?苏素飞分得清轻重缓急,何况,儿臣相信太子殿下,也相信瑶阳皇妹,韶妃娘娘,您也应该相信。”
室内。
瑶阳公主看着韶妃带着苏愈倾出了去,掩了门,一双含水一眼的眸子看了文钰一眼,就彻底忍不住哭了出来:“太子哥哥,当年我为着那样的谣言嫁了出去,难道如今你又要为着那样的谣言不理我了么?”
文钰叹了口气,坐到了瑶阳床边:“皇兄这不是来了么,哪里有不理你。”
“那你又为什么带着皇嫂来,你明知道……明知道……”瑶阳说到一半,卡住了,刚刚她自己还说那是谣言,如今又有什么理由不肯见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呢?瑶阳摇着头,只顾着哭,“还是因为这样的谣言,皇嫂不肯让你来看我?”
她哪里会不肯,还是自己生拉硬拽把她拽过来的。
“都不是,你皇嫂只是担心你。”文钰给瑶阳端了茶碗过来,“你先不要哭了,眼睛都哭肿了,来,先喝点水。”
文钰伸手递了茶碗过去,瑶阳却不肯接,眼巴巴看着文钰:“太子哥哥,在我出嫁之前,也因为不肯嫁出去哭闹了许久,后来大病一场,高烧不退,还是你一直陪着我,喂我喝汤药。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嫁出去,能让西窑和北渊百年无战事,等你即位,也是很好。”
她不肯接茶碗,只是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文钰无奈,只能端了碗过去喂她,像曾经很小时候的瑶阳生病不肯吃药的时候一样:“瑶阳,你听我说,这个孩子,你要不得。”
正低头喝水的瑶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惊讶地抬头看文钰,还含着眼泪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留下他……”
“瑶阳。”文钰脸色沉静,“你既然回来母国避难,自然是心里清楚你腹中孩儿是多么不应该的一个存在。如果这个孩子出世了,高阳夏不会不调查这个孩子,如果他知道了这个孩子是他的,他就更有了觊觎皇位起兵的理由,那个时候……”
文钰很是时候的没有继续说下去,瑶阳却惨然一笑,那笑容犹如风雪中摇摇欲坠的一朵花:“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如何?就算是襄王起义,西窑战事四起,也只是西窑内乱,北渊会少了个强敌,多好,多好!”
瑶阳开始激动起来,甚至开始低低暗吼,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再次决堤,脸色却越发的惨败:“那个时候,大不了我就一死了之,也再不受这世间的委屈。”
“瑶阳!”文钰一直镇静的我语气终于也有了起伏,“你以为高阳夏会傻到造成西窑国力虚弱,让外敌趁虚而入?你以为高阳夏那么好对付?会让你一死了之?如果他登基,西窑和北渊的战事就在即,而你和你的孩子,到时候就是他的筹码。瑶阳,你不要再这么任性了,这个孩子不能留,我也不想你搅合到这么复杂的局势之中。”文钰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这后宫之中,只有你还是干净的,皇兄不想你……也变成这个样子。”
文钰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刚刚还情绪激动的瑶阳,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太子哥哥,瑶阳不干净了,瑶阳不干净了!”
这次不是梨花带雨凄惨可怜,也不是痛苦忍耐内心煎熬,只是像个未经人事的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像是要哭尽自己所有的委屈:“自从瑶阳知道有了这个孩子,就已经不干净了。”
文钰看着哭的浑身发抖的瑶阳,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展臂,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瑶阳,你在皇兄眼中,永远都是那个追在皇兄身后的小丫头。所以答应我,这个孩子不能留,好么?”
所有的坚持,在文钰这么一个拥抱中,全都消失殆尽。
瑶阳在文钰怀里哭的稀里哗啦,门外偷听的韶妃看着苏愈倾,脸色很是好看,倒是苏愈倾很是淡定,听着里面瑶阳的哭声渐止,才推了门进去。
这会儿瑶阳的眼睛已经肿的像个桃子似的,缩在文钰怀里一抽一抽的,看见苏愈倾进来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要从文钰怀里钻出来。
苏愈倾只觉得好笑,本来没什么,被她这么一躲,倒是搞得像是有什么的样子。
倒是文钰一脸的云淡风轻,问心无愧:“回来了?韶妃娘娘找你什么事?”
“秘密。”苏愈倾已经走了过去,非常自然地给了瑶阳一个大大的熊抱,“孩子啊,委屈你了。没事,有皇兄和皇嫂陪着你,不怕了哈。”
于是,瑶阳彻底傻眼,愣愣地被苏愈倾抱在怀里,话都忘了说。
苏愈倾松开瑶阳的时候,瑶阳还处于不明所以的状态,就连一边的韶妃,也是被苏愈倾吓到,不知道说什么好。偏偏苏愈倾还在打趣:“虽然我嫁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出嫁了,可是我还是你皇嫂,你皇兄抱得你,做皇嫂的不能抱?”
文钰终于彻底折服于苏愈倾的逻辑,拉着苏愈倾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侧:“打扰了瑶阳这么久,她身子不好,我们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看她吧。”
“也好。”苏愈倾笑笑,“皇妹想吃什么,明日皇嫂给你带过来。你身子弱,要好好养着。”
瑶阳只是在床上一抽一抽的,眼睛里刚刚还有的一些光都渐渐暗了下去。好在韶妃也是宫里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把尴尬掩饰了过去,送了文钰和苏愈倾出去。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好心?”文钰看着苏愈倾,自然是指的瑶阳公主的事情。
苏愈倾淡淡看了一眼文钰,心想瑶阳都已经哭成泪人了,自己先把自己吓傻的傻姑娘,我能下的去手么……
目不斜视脸色平静地回复:“我一直都很好心。”
只是在后来某一天回苏府,苏愈倾给了苏衍一个大大的拥抱的时候,文钰才知道,这女人向来是记仇的。
不过对于瑶阳公主,苏愈倾倒真的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她知道,瑶阳公主根本就没有存了什么坏心思。
所以瑶阳公主喝下堕胎药的时候,还是在太子府上——宫里实在是人多眼杂,想要存住秘密其实是很难的。
而且来的大夫也不是御医,而是苏愈倾请过来的南以晴。
南以晴诊了脉,开了方子,撇着小嘴出来:“苏姐姐,这个什么瑶阳公主,一看就是对太子殿下心存不轨,你怎么还帮她。”
苏愈倾哭笑不得,什么时候这个小妮子都能看出来人家心存不轨了,不过这其中的缘由可是不能说的,只笑道:“他们是兄妹,就像苏祁依赖我一样,瑶阳只是很依赖这个皇兄罢了。”
南以晴撇着嘴表示不认同:“瞎说,我又不是看不出来,那眼神,啧啧,眼睛都要掉在太子身上了。”
“你倒是什么都懂。”苏愈倾哑然,为古代女子的早熟感到彻底的汗颜。
南以晴继续道:“不过你倒是真不用担心,太子爷可是一眼都没看她,目光一直随着你打转。”
停。话题走向越发不对,苏愈倾赶紧转移话题:“老实交代,这一套一套的,都是和谁学的?”
“什么和谁学的,这么明显的事情,谁看不出来?”
苏愈倾心中一动,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南以晴其实是有心上人的,能知道这些,自然也不奇怪。想到萧踏雪,苏愈倾心中微微叹息:“说起来,我倒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萧踏雪了,你呢?”
提起萧踏雪,南以晴的表情有点惆怅,给自己倒了杯茶:“连你都没见过他,更何况我了。不过……苏姐姐,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么久不见,我竟没觉得很想他。”
“等你真的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了,你就会明白了。”苏愈倾坐在南以晴对面,才意识到从春节那次见过萧踏雪,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这个人,已经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