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纪九年簪花节后三日,文钰带护卫统领王英到司礼苏世忠府邸求娶丫鬟青杏。
提前一天,青杏就已经被苏愈倾打发着回了苏府,为了怕她紧张害羞,还把个绿竹一并送了回来陪着她。
苏愈倾早就和苏家打过招呼,明确表示她看重青杏和绿竹,所以提亲是必须的。绿竹和青杏是苏世忠买回来的,自然也要向他提亲才是。
王英在文钰面前的地位,苏世忠是清楚的,既然文钰没有异议,他自然也就同意了下来,反正也就是上门送了聘礼,自己应了嫁青杏过去就是。
然而这一件事情,却让苏府上下炸了锅。
那些个跟着别的主子的丫鬟们,就没有一个不羡慕青杏的。说来也是,身为丫鬟,如果跟着的主子好,做的到了年岁,打发出去自行嫁了,或者就配个小厮也就算了。如果跟着的主子不好,那就是无名无分跟着主子的份,最多给个妾的名分,还要时时被大房欺负。可是看看青杏,虽然没有三媒六聘,可也是人家上门求娶,风风光光嫁了出去,更何况嫁的人可不是个普通的小厮,人家那是有品级的护卫首领!
以前那些和青杏好一些的丫鬟,晚上都跑了过去祝福,语气里却也都或多或少带着些羡慕。
跟着苏愈倾这么久,青杏也学了许多,更是得了苏愈倾的嘱咐,一点也没有炫耀的意思,对着所有人的话只说“还不是因为大小姐心善,我才能得这么个归宿”。
最最嫉妒的应该算得上是司徒天瑜的丫鬟们。司徒天瑜与苏衍感情不和,是苏府上下都心知肚明却不敢言语的,而那些贴身的丫鬟,不用说被照顾寻觅个好人家了,没有备司徒天瑜拿来当做出气筒骂一顿就好了,自然是羡慕的紧。
“唉,那个叫青杏的丫头,真是命好,寻觅了这么好的人家,以后也都是在太子府上,不用被打发出去。”
“是啊,据说大小姐还赏了好些个东西当嫁妆呢!”
“对,对,我听说了,据说是全套的首饰呢!”
然而嫉妒这个东西,永远是最可怕的。有洗衣服的丫鬟端着盆子挤进来,这丫鬟是跟着司徒天瑜的,从刚来的时候就带着个面纱,奇怪的很,但是众人也已经习惯了。她把盆子放在水桶边上,口气里十分的不屑:“有什么可以羡慕的,听说那个什么统领,是个断臂的,啧啧,要不是残疾了,谁愿意娶一个丫鬟啊。”
“啊?不是说那个护卫是太子身边特别受宠信的嘛?怎么会是个残疾?”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那洗衣服的丫鬟道,“那护卫是为了救太子妃才残疾的,青杏长得好看,说不定太子妃那是为了还一个人情才把丫鬟嫁过去。你们想想,一个残疾找个媳妇多难啊,人家太子妃这是笼络人心!”
于是众多不明真相的丫鬟们,发出来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哦声。
没有人再去相信青杏和王英之间是真的有感情的,相比于那个版本,她们更愿意接受这个洗衣服的丫鬟带来的版本——
这就是这些下层丫鬟的小心思,能够缓解自己心中的强烈嫉妒的版本,才是她们最想要的故事版本。
听着大家又开始八卦起来那护卫断臂的事情,那个端着盆子来洗衣服的丫鬟才微微笑了起来,眼睛闪着怨毒的光,不经意间用手擦脸上的水的时候,不小心揭开了面纱一脚,那面容精致的如雕琢过一样,两片红唇微微抿着。
正是从太子府中出来就失踪了的,莞儿。
第二日文钰带着王英上门提亲,带着小厮竟抬了两个大箱子来,这么浩大而隆重,连苏世忠都被吓了一跳,给文钰行了礼,赶紧对着一边的丫鬟道:“红荷,太子爷和王统领来了,快去叫青杏出来。”
青杏是兴奋的一夜未睡,绿竹就一直陪着她聊天,这会儿早就梳妆打扮完毕在等着了,结果听见王英来了的消息,却是不由得紧张,连连问绿竹:“绿竹姐,你看我这样行吗?会不会哪里不妥当?”
绿竹笑着帮她理了理头发:“好的很,今天你特别好看。”
苏愈倾自然是跟着文钰他们一同过来的,这会儿已经自己找了过来:“绿竹说的是,今天的杏儿最好看了。快跟我出去,王英他们已经到了。”
“小姐。”青杏脸上的红晕不散,带着未出阁女儿的娇羞,“我、我紧张。”
苏愈倾笑着揽了她的肩膀,扶着她往外走:“紧张什么,就和平日里在太子府见他是一样的,以后你也一样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有我在,你不用怕。”
还好有小姐在。
青杏被苏愈倾推着出了房间,心里只觉得如果不是小姐,今天自己是要慌乱死了。
前厅文钰已经坐了,王英站在一边,一条空荡荡的衣袖昭示了莞儿昨天的话一点都没有错,于是那些个看热闹的丫鬟更坚信了莞儿说的版本,都在嘀嘀咕咕:“果然是断了个胳膊,啧啧,这个样子,还不如嫁个小厮呢,好歹不是残疾。”
“就是,我还以为她的命有多好呢,还不是被主子随意打发了贱命!”
她们以为说的声音小无人听得到,哪里会知道文钰和苏愈倾两个人,如今的功力都可以察觉,好死不死,这几句话刚刚好被扶着青杏出来的苏愈倾听了个正着。
那两个丫鬟看着苏愈倾亲自扶了青杏出来,更是坚信了莞儿的话:“你看,青杏明明是不愿意的,不然大小姐为什么要扶着她一个丫鬟?说不定就是强迫的!”
“唉,青杏真可怜。”
昨天还欣羡不已的丫鬟们,只是因为一句说到了他们心里去的流言,这会儿居然已经开始为青杏感到惋惜了。
苏愈倾听得微微眯了眼睛,竟不知道这些人的心肠竟然歹毒成这样。如果知道这些人这样想,她还不如就只在太子府上为两个人办了亲事就算。
不过她做事从来没有后悔的,既然已经让王英提亲了,就不会让青杏受委屈。苏愈倾拍了拍青杏示意她等自己一下,刚想过去收拾那两个丫鬟,就见文钰在王英耳边说了几句话,王英已经站了起来:“下官王英,向司礼大人与太子妃求娶青杏姑娘。一年以来,承蒙青杏姑娘不弃,与下官相知相信、不离不弃,请司礼大人与太子妃成全。”
苏世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刚要点头,文钰却抢白了:“王英,你还没问问青杏姑娘愿不愿意嫁给你呢。”
他这句话说出来,苏愈倾心里就笑了。果然他也听到了那两个丫鬟的对话,不过文钰为了青杏如此出头的可能性倒是没有,那么原因就只能是因为她自己了。
王英看着青杏,特别诚恳的问她:“杏儿,如果苏大人和太子妃都同意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青杏早就红了脸,含羞带涩看着王英,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的眼神,只有有情人之间才会有,看见这样眉目传情,只有瞎了才会继续觉得青杏是被迫的。苏愈倾有意无意看了一眼那边两个丫鬟,一个已经是有点尴尬的样子,另一个却还在嘀嘀咕咕:“就算是青杏不愿意,太子妃在这里呢,她敢说一个不字么。”
苏愈倾黑了脸,只觉得这样负能量满满、只会嫉妒挑事的丫鬟,还是调出去做些粗活比较好,不然苏府肯定就是家宅不宁了。不过随后她也坦然了,青杏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何必要解释给这些不懂的人听,自己的幸福,关他们什么事呢。
苏世忠自然没有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许多,看青杏点了头,微微笑了:“既然如此,老夫可就把青杏姑娘许配给你了。想来太子妃已经为青杏准备了嫁妆,老夫也没有什么好送的,不过这个东西青杏你收好。”苏世忠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就算是你跟着太子妃这许多年,如今你出嫁了,老夫的一点心意吧。”
青杏羞羞答答接了过来,展开来一看,眼眶刷的就红了:“青杏多谢老爷,多谢小姐。”
这却是连苏愈倾都不知道的状况,凑过去一眼,赫然是当年青杏的卖身契。她感激地看了看苏世忠,虽然这多半是因为青杏嫁的人是文钰的护卫,苏家继续拿着卖身契总不好,可是她知道,苏世忠能把这个东西送出来,还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这个与她苏愈倾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的男人,还有她都没有实质关系的夫君文钰,都在默默成全她。
得了苏世忠的首肯,王英大喜:“下官多谢苏大人,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妃。”
按着苏愈倾的愿意,本是不打算在苏府用午膳的,可是等苏母派人来问的时候,她却是改变了注意,微微笑了笑:“本太子妃也难得回母家一趟,今日既回来了,就留在这里吃了午膳再回吧。”
她都应了,文钰自然没有异议,只是等下人下去准备午膳,苏世忠带着他们在院子里观赏的时候,偷偷问了一句:“怎么又打算留下来了?”
苏愈倾看了一眼四周,眉头才微微皱了起来:“刚刚我问了绿竹,她说青杏昨日回来的时候,小丫头们还是羡慕的很,怎么今日就出来了那样的话?这定是有人在其中挑拨,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传出去的。”
她这哪里是仅仅为了青杏出头,更是为了苏府的安全和安宁着想。文钰看着某人十分认真严肃的脸色,十分欣慰:以后的太子府,应该会安宁祥和了。
看着从前从来不会如此亲密的两个人如今相处甚好,苏世忠也是欣慰的。嫁女儿的时候,他只是为了答应过应芷蔚的事情,可是在最心底,他也是希望着女儿的这个归宿是好的。所以在一年之前,得知苏愈倾那般遭遇的时候,苏世忠也曾勃然大怒。两个低头私语,苏世忠十分识趣地挥退了侍奉的丫鬟,自己也只是推辞说还有些事情,就把空间让给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