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既罢,丫鬟们收拾着东西,苏愈倾已经笑眯眯从怀里掏了个盒子出来:“嫂嫂就带我去见见阮儿吧。”
绿竹看了一眼那盒子,差点笑出来——这不是小姐用来装胡椒粉的盒子吗?
“那丫头没见过世面,怕是见了太子和太子妃会突兀了,还是我带给她吧,天瑜就替他谢过太子、太子妃了。”说着,司徒天瑜就要伸手去接过那盒子。
苏愈倾却一转手收了盒子,笑着道:“不怕嫂嫂笑话,这东西金贵,全北渊也就统共这么一盒,若不是因为阮儿时嫂嫂的贴身丫头,又在苏府如此尽心尽力、尽职尽责,我是万万不舍得拿出来的,所以给她用用也就罢了,送出去我可是舍不得的。”
这显然就是在胡说八道,可是司徒天瑜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勉强笑着:“既然这样,那便算了。这么金贵的东西,哪里是她用得上的。”
这边说着,绿竹过来在苏愈倾身侧说了些什么,苏愈倾便笑了笑,将那盒子收回了自己怀里:“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刚刚绿竹告诉苏愈倾的,是刚刚苏愈倾以苏府大小姐的名义让人去请阮儿过来,结果苏府上的嬷嬷去看了,阮儿的房里竟然没有人,各处找了一圈,竟也没看见,只能回了绿竹,让绿竹回了苏愈倾。
竟然让她走了,苏愈倾看了一眼司徒天瑜,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有法子先通知了那个丫鬟,或者是……知道自己和文钰要来,已经预先让那丫鬟躲了起来?
她这边想着,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继续寒暄着,借着落座的机会,把这个消息传给了文钰。文钰却是不慌不忙,给了苏愈倾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早有准备?
苏愈倾看了文钰的眼神,心里没来由的安定了许多。她向来不是个慌乱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苏府,就总是有一种没来由的不安。
如果是从前,文钰在这里,司徒天瑜就算是没有在场的理由也是要找借口强行留下的,但是今天却是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里,表现的十分规规矩矩。
然而司徒天瑜今日想走,却是没有走成。
她刚刚起身告辞,本来应该留在文钰身边此时却不见了的王英就带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进来了,文钰和苏愈倾交换了个眼神,司徒天瑜却是一惊,倒是完全不知情的苏母说了话:“素素,这就是阮儿丫头,平日里不怎么来前厅的,今日是怎么了,可是有事情要回禀少夫人?”
“少夫人,我……”一开口,苏愈倾皱了皱眉,这声音沙哑难听,真真一个名副其实的破锣嗓子。
司徒天瑜抢先开口,声音是安抚的温柔,可是苏愈倾却是能听出来其中的警告意味:“告诉过你有事情告诉墨画就行,怎么自己过来了?”
不等阮儿开口,王英就先严肃的回话了:“回禀太子、太子妃、少夫人,刚刚小的去为太子和太子妃安排马车,看见这女子在院子中鬼鬼祟祟,以为是什么歹人,就带了过来,原来是少夫人的贴身婢女,是王英唐突了。”
理由充足,滴水不漏。苏愈倾微笑着看了看文钰,心想果然这人就是蔫坏啊蔫坏,带的护卫都这么蔫坏。
“是我告诉她今日府上有客,让她不要乱走的。”司徒天瑜尴尬的笑笑,眼神示意阮儿快点站到她身后去,“倒是让王统领误会了。”
阮儿是个极有眼色的,看见司徒天瑜的眼神,话都没回,只一副窘迫异常,见着生人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瑟缩着往司徒天瑜那边靠过去。
奈何她想要站到司徒天瑜身边,就要经过苏愈倾。
她低着头,弯着腰从苏愈倾身边过去的时候,苏愈倾轻轻一个探手,轻而易举的拿掉了她的面纱,看见她面容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哪里有传说中丑陋的疤痕,这女子长得极其美丽,那面容白净如同玉一样,一双樱唇微微抿着,含羞带媚,眸中含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妩媚至极的样子。
而苏愈倾的话也同时响了起来:“原来阮儿姑娘并没有什么胎记啊,还是我应该叫你……莞儿姑娘?”
已经被揭露出来了真实身份,莞儿便也不再低头弯腰,反而挺直了腰身,对着苏愈倾怒目而视,那双刚刚还秋水含情的眸子里,此时此刻写着的全是恨意。
司徒天瑜的一声尖叫十分适时地响了起来:“你是谁?你把阮儿怎么了!”
真是演的一手好戏,苏愈倾淡淡看了一眼此刻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莞儿的司徒天瑜,心里默默冷笑。刚刚她还千般阻拦万般阻挠地不想要自己和文钰看见这个丫鬟,这会儿倒是装成了一副自己也不知情的样子,骗鬼呢?
不过这会儿自然不是和司徒天瑜较真的时候,苏愈倾在看见莞儿那仇视的目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在苏府一直以来的不安是为什么。
这个女人对她有多恨之入骨,这个女人有多不择手段,这个女人有多歹毒,苏愈倾心中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一想到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在苏府潜伏着,兴许已经呆了半年之久,苏愈倾只觉得心中一阵冷汗。
文钰很适时地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有温热的掌心碰到她,苏愈倾才发觉自己竟然遍体冰凉。
然而不想这个动作却是刺激到了莞儿,她哈哈大笑着,眼泪却是刷刷地往下掉,那声音本就难听,又加上她情绪激动,更是让人有捂住耳朵的冲动:“文钰,太子爷,你如今爱上这个女人了?你开始觉得这个女人好了?当时你是如何跟我说的,你说,苏府司礼老奸巨猾、阴险狡诈,其女苏素,更是心狠手辣、心机叵测,你要予我一世无忧,予我一世安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这就是你说的无忧?这就是你说的安乐吗!如今我人不人,鬼不鬼,做着最粗贱的活计,被她们使唤来使唤去,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忘恩负义、背信弃义!”
苏愈倾只觉得文钰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微微用力,知道文钰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看了看一边还在假装惊恐的司徒天瑜,心想现在并不是文钰展示实力的时候,这女人怕是知道一些文钰的事情,恐怕此时已经都被她告诉了司徒家的人,也难怪文钰情绪有些失控,毕竟这也是他曾经相信过的人。
叹了口气,苏愈倾看着情绪激动的莞儿道:“你倒是很擅长去恨别人。他说我心狠手辣,心机叵测,一点没错,如果我不心狠手辣,如今早就被你害死了。你说你落得如今的下场,是文钰造成的,那你告诉我,那碗让你堕胎失子的藏红花,是我逼你喝的?你找人在我酒楼的饭菜中下毒,是我逼你下的?你不遵守约定,爱上文钰,是我逼你爱上的?!”
莞儿听着苏愈倾的话,凄婉地笑了:“太子妃?呵呵,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他如今是爱上你了,你就自以为赢了么?我告诉你,他总会有一天还会爱上别人,然后你的下场,一定会比我凄惨百倍!”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苏愈倾微微笑着,不打算和一个失去理、只沉浸在她自己营造的仇恨当中的人计较,只看了看王英,“带她下去。”
王英给身后的护卫使了个颜色,两人就要上前带走莞儿,却不想外面一阵喧哗之声:“苏世忠接旨!”
圣旨?
苏愈倾眉头一皱,莞儿却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笑了出来,在众人纷纷跪下接旨的安静之中,独独她一个人站着、又肆意放声大笑,实在是醒目刺耳的很。
那太监看了一眼莞儿,皱眉,示意身边的护卫:“这女子目无圣上,还不快拉出去!”
护卫赶紧上前拉人,莞儿却是一边笑一边反抗:“你是谁?你想带我走?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看着,看着苏家的人被挫骨扬灰,被砍头示众,看着苏素那个贱人一无所有!”
苏愈倾听着,刚刚心中的悲悯被一种没来由的恐惧替代——这个女人已经疯了,丧心病狂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她的想象。看着太监手里明晃晃的圣旨,苏愈倾潜意识里总觉得要发生不好的事情,再一听莞儿那状似疯言疯语的话,她忽然生出来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莞儿哪里是身强力壮的两个护卫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拉了出去,只剩下那有些恐怖的带着怨念的笑声依旧远远地传过来。
不过苏世忠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样的一场闹剧下,他依旧面不改色,恭恭敬敬道:“臣,苏世忠,接旨。”
太监尖利的嗓音再一次响起来:“宣皇后懿旨,司礼苏世忠,疑与外敌勾结,卖主求荣,现令郭晋鹏率禁卫军前来搜查,不得反抗!”
苏愈倾也是心下一凉,疯了一样仇视自己的莞儿,司徒昭的懿旨,还有一个与自己有旧怨的郭晋鹏。今日的事情像是已经下好了的圈套,就等着自己往里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发配北疆的郭晋鹏居然也和司徒一脉勾结在了一起,居然还成了一个禁卫军的小头领的样子,不过看郭尚文对儿子的爱护,想来郭家已经算是皇后的人了。
太监声音刚落下,郭晋鹏已经率领众人闯入了苏府,眼看就要开始大肆搜查,苏母已经吓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慢着!”文钰看了看那一个个目光凶凶的禁卫军,显然都是蓄势待发的样子,喝止了他们的动作,才转向那宣旨的公公:“公公辛苦,不过……怎么是母后的懿旨?”
“太子殿下也在啊。”那公公笑的十分假模假样,“娘娘虽然在后宫养胎,不再干涉政事,可是这得到线报的人却是拿不定主意,只好去回了皇后娘娘寻个主意。苏大人向来是受皇上宠信的,若是听说苏大人卖国求荣,娘娘实在是担心皇上旧病复发,所以才来让郭统领率人先来查一查,若是无事,便也不用去惹皇上心烦了不是。”
“皇后娘娘好生体贴。”苏愈倾这会儿也已经是镇定下来,“可是苏府乃是当朝司礼的府邸,这么说搜就搜,让我苏家的颜面何存?”
“太子妃果然是伶牙俐齿。”那太监皮笑肉不笑,语气里全无恭敬之意,“娘娘说了,若是得罪了,改日她亲自来给苏大人赔罪,可是若是今日有人阻拦,不管是谁,一律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