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苏愈倾心不在焉地把文钰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拿下来,“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国师有没有死。”
文钰微微皱眉,从她一直对那个国师咄咄相逼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似乎是在针对那个国师,而那个国师又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苏愈倾的情绪发生波动。一开始的时候,文钰只是以为她与这种人交手次数少,容易中招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如今想来,苏愈倾从来都是古灵精怪的,怎么可能在这国师手中栽了一次之后还会中招?
“我们掉下来的时候,他似乎是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那是死了还是没死。”
“应该没有,不过我们掉下来以后,高阳夏到底怎么善后,就不得而知了。”
苏愈倾咬了咬嘴唇:“他知道很多事情,还不能死。”
“素素。”文钰看了看四周,这里只有背后的这块石头,虽然偏僻无人,可是苏愈倾此时发着热,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最后也只好把她抱到自己怀里,“如今我们算是自身难保,你就不要想那些事情了。”
是啊,他们现在是自身难保啊。
苏愈倾缩在文钰怀里,继续咬着有点发白的嘴唇,一时沉默,未曾说话,似乎是沉沉睡去了,文钰轻轻动了动,想让她在自己怀里睡得舒服些,却听怀里苏愈倾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文钰,我有个很在意很在意的人,今天我中了偌白的迷药的时候,看见了她。”
哭了?
文钰愣了愣,在他的印象里,她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就算是哭,也一定是放声大哭搞得人尽皆知那种哭法,发泄完了立即就好,忽然这么不声不响就掉眼泪了,可见是真的难过了。
“你看见她,她在做什么?”文钰轻轻拍着苏愈倾的后背,柔声问她。
“她死了。”苏愈倾声音一滞,悲由心生,眼泪不由得扑簌簌掉的更厉害了,有心想要止住,却是越想止住越止不住,“可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去的,也没看见她的最后一面,我只知道,她是因为我去的。”
这个人是谁,文钰没问。沉默了一会儿,文钰才缓缓出声:“你要知道,偌白的幻术,就是攻击人心最为薄弱的地方,你大抵是太过思念这个很重要的人了,才让偌白钻了空子。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去看她,可好?”
看她么?可是她又要去哪里看?这个异世大陆之中,唯一一个给了她可能回到现代生活的曙光的人,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国师。
苏愈倾在文钰怀里摇了摇头,对文钰的理解很是感激: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跟文钰解释,自己一个从小生活在司礼府上的闺阁小姐,是如何认识了一个苏家人都不知道的、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睡吧,你累了一天一夜,兴许一会儿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应付,先睡会儿吧。”
苏愈倾昏昏沉沉的,心中晃过思绪万千,苏宇皓的印象太过真实,连五年时间里他个子长高了、模样微微变化了都是清楚的,苏愈倾实在很难说服自己,这其实是假的。
等到正午时分,苏愈倾彻底烧了起来。
文钰终于知道了装神弄鬼的坏处——她病了,自己却不能去求医问药——你见过谁家神仙生病?
无奈之下,文钰只能把怀里的人抱得紧了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守着她。
只是苏愈倾睡得并不安稳,梦境之中她还在喃喃地低语:“妈妈,妈……”
文钰探了探她的额头,似乎烧的更厉害了。
她体内的脉象本来就有些微乱,再这样发热,说不准要出什么事情,何况此时苏愈倾的情绪极为不稳定,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文钰叹了口气,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苏愈倾披上,伸手按上她的手心,一股内力缓缓输入到苏愈倾的体内。
等苏愈倾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文钰正一手搂着她,一手握着她的胳膊似乎是在切脉的样子,靠着背后的石头沉沉睡了过去。她身上披着的是文钰的衣服,此时却是已经滑到了腿上,苏愈倾轻轻动了动,把自己从文钰怀里脱出来,给文钰盖了衣服,就打算站起来四下看看。
一觉醒来,苏愈倾觉得自己精神恢复了不少,除了眼睛有点难受——哭着哭着睡着的,此时眼睛已经完全肿了。
不过好在她们找的这个地方就在水潭附近,苏愈倾索性去了水边掬了一捧水,打算好好洗个脸。
谁想文钰睡得其实并不踏实,苏愈倾一走,怀中一凉,文钰倏忽就醒了过来:“素素!”
苏愈倾回头,落入眼帘的,是文钰难得一见的惊慌失措。
“我在这里。”苏愈倾胡乱抹了一把脸,“哭的眼睛难受,洗把脸。”
文钰明显松了口气,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用自己的衣襟帮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水,伸手去试她眉间的温度:“还好,不热了。”
“你再睡一会儿?”苏愈倾看着天色尚早,“咱们好歹要养足了精神,等今夜的时候再看看从哪里能够摸出去。”
“不了。”文钰摇摇头,“睡了一会儿,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何况,我也睡不安稳。”
睡不安稳,自然是因为她。
苏愈倾蓦地被文钰的眼神烫到,不由得移开了目光,移开之后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又极其不在然地四下张望一下,把目光转了回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看着苏愈倾的样子,文钰不由得勾了嘴角:“去村子里骗吃骗喝。”
苏愈倾:……
某太子爷对神棍这个新身份还真是接受有力,很快就适应了角色。
不过被文钰这么一说,苏愈倾倒是真觉得自己饥肠辘辘了——他们俩已经半天一夜没进食了,那一夜还一直都在高强度运动量的打架。
“恩,去骗吃骗喝。”
实际上,真正骗吃骗喝的,只有文钰一个人,因为晚上这顿饭,是苏愈倾掌勺的。
苏愈倾终于也知道了装神弄鬼的坏处——她是神仙,做全村七十八口老少的饭菜,应该是不费劲的。
于是看着身后目光炯炯看着她的全村老少,苏愈倾有点欲哭无泪:“诸位,本仙女做菜的时候不喜有人搅扰,自去好生排队等候吧。合村老少,以家庭为单位,每家来领一道菜。”
神仙说她不喜被围观了,村民惶恐,赶紧拽着妻子带着老人背着孩子往外走:“神仙说了,让咱们好生等着。”
苏愈倾算了一下,按一家夫妻带两个孩子来计算,大概她做二十个菜就够分了。她真是天才啊天才。
然而等苏愈倾做到第十二道菜的时候,手已经酸了——毕竟她需要洗菜切菜还需要炒菜啊,苏愈倾觉得,自己那个装神弄鬼的借口,真是蠢材啊蠢材。
看着她一边念念有词地做饭,一边摇着头叹气,文钰终于忍俊不禁:“我帮你?”
谁想苏愈倾如临大敌:“你别动!千万别动!”
这是觉得他堂堂七尺男儿,不应该做这妇道人家做的事情?文钰微微一笑,刚想说“我就帮你洗个菜”,就听苏愈倾用一种无比担忧的口气道:“我本来就要忙不开了,你可千万别捣乱了。”
文钰:……
苏愈倾好容易做完了“赐”给村民的饭菜,闻着饭菜香味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她,决定先“试个菜”。
做了试菜这个决定,苏愈倾愉快地开始下筷子,然而刚刚吃了没几口,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仙女姐姐,我能求你个事情吗?”
竟是个三四岁的孩子,长得粉嫩可爱,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看着苏愈倾,小肉脸一股一股的,苏愈倾觉得,这么个萌物,自己大概只有举手投降的份:“你要求我什么呀?”
“我家有爷爷、奶奶,我爹,我娘,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要是只有一个菜,我娘肯定又要没得吃,姐姐可不可以多给我家两个菜?”这孩子年纪还小,此时还没有什么神仙凡人的区别,只知道眼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姐姐要给她们做饭吃,一派天真地看着苏愈倾,“我用这个和你换。”
手里举着的,是个草编的小兔子。
一听就知道这个女子没有地位的年代,这孩子的母亲一定是在家中没有地位干受欺负。
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孝敬自己的母亲,真是难得。不由得,苏愈倾又想起来自己在现代的妈妈,心中一黯,勉强维持着微笑:“你出去和你娘说,就说神仙姐姐不愿意和神仙哥哥两个人单独吃饭,选中了你和你娘作陪,去吧。”
那孩子欢天喜地地出去了,文钰却是轻轻走过来,握住苏愈倾又要去切菜的手:“别切了,为夫不喜欢吃人肉。”
苏愈倾低头一看,可不是嘛,这一刀下去,自己的手指肯定要遭殃。
她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神情不对,文钰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苏愈倾沉默着又去拿刀和食材:“我真饿了。”
“你说的那个熟人,是你娘?”
苏愈倾刷的一下抬起头来,诧异地去看文钰。
这个反应,就是自己猜对了。文钰把苏愈倾手里的菜刀拿过来放到一侧,伸手揽过她:“刚刚那孩子说到她娘的时候,你的情绪很不对劲,我就猜到了。但是苏夫人和苏大人在老家,不是应该还好吗?”
被他猜到了,可是自己却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解释。
要是之前,苏愈倾信口胡说一个什么理由都行,管他合理不合理呢,可是现在,苏愈倾却是不想要再骗文钰任何事情。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文钰却是轻笑了一下:“夫人,我也饿了。”
苏愈倾再次诧异抬头:他不问了?
文钰却是只是在微微笑着看她:“怎么,这次要为夫帮忙么?”
“你别捣乱。”苏愈倾推了文钰一下,收敛心神,“帮我洗菜。”
于是,金尊玉贵地太子殿下,挽了袖子,开始洗菜。他洗的很认真,菜叶子一片一片的洗,却因为实在是手生打湿了袍角。
苏愈倾看着他,心中那份惶惶无措忽然就找到了安定,一边切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开口:“文钰,你还记得,那个时候菀儿的孩子掉了,我被她推撞到桌子上,昏迷了挺长时间的。”
文钰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你怎么开始翻旧账了?”
谁翻旧账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他的黑历史?苏愈倾看了文钰一眼:“恩,就是我昏迷的时候,神游天外,在另一个时空生活了很长时间。我说的那个我娘,就是那个时空里的我娘。”
“另一个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