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惊,你保护阿玉他们先走!我和小六断后!此路往西三十余里,有一个山中的村落,你们先行在那里落脚。若是两日之后,我和小六还未赶上,不用再等,沿着山道,不出四日即可到北淮县!”
王道之安排妥当,便与小六隐入黑暗之中。宗珏看着不远处一条快速逼近的火龙,沉默不语。
下了山后,果如火凤凰所说,各大山匪早已等候多时,一言不发,便冲杀过来。若不是王道之带人奋力破开围堵,这一次绝难善后。
宗珏自嘲的笑了笑,摇摇头,看了一眼夜色之中,已经化作两个黑点的王道之二人,轻轻说道:
“走吧!”
宗珏和秋月同骑,孔子惊抱着阿离共乘一匹,这两匹马,是王道之砍杀了两个探马得来的,剩下的六七个亲兵只能快步跟在马后。
所幸一夜无事,东方浮出鱼肚。孔子惊疲惫的脸上,浮出一抹喜色,朝着宗珏道:
“君爷,王大哥说的村落想必就在前面!君爷请看,炊烟!”
宗珏在马上托住秋月昏昏欲睡的脑袋,别过头望去,远远看见数道炊烟,自山里升腾而起,与清晨的山雾混杂一起,飘飘荡荡。
“先休整一下,稍后进村!”
宗珏扫了一眼,跟在马后的几人,俱是面疲身乏步子沉,阿离早就不支,在孔子惊怀里睡着。
孔子惊感激的应了一声,把手一挥,马后跟了大半夜的六七人,精神一振,飞身跃上道旁的山林,挨着山腹,寻了一处隐蔽之处,用配刀砍出一片空地,简单做了防护。
宗珏喊醒秋月,抱她下马,将她和阿离放躺在已经铺好的草垫上,草垫上只铺了一块羊毛毯子,山中晨时寒气较重,宗珏脱掉外衣,盖在她和阿离身上。
“君爷,你休息一会!我们守在外面!”
孔子惊啪嗒着眼,话说的有点口齿不清,近似噫语。宗珏看着故作精神的几人,伸展了一下拳脚,长呼了一口气道:
“我不乏!你们抓紧休息吧!我去外面转转!”
孔子惊还要说话,却见宗珏已经踱步外面,站上不远处的一块高石之上,吐纳山间之气。
“抓紧休息!”
孔子惊一声令下,六七人如释重负,自发的离秋月阿离三丈之远,呈一个弧形,手持阔剑,蹲坐在地,没片刻功夫,便听鼾声一片。
宗珏回头望了一眼,莫名的惆怅,云中之行,就此看来,远比想象的要严峻的多。
“我该怎么办?”
宗珏第一次感觉到迷茫,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个名堂。复又从怀里摸出一枚子弹,颤抖着轻轻抚摸。
“我掩护,你先走!”
“不,你先走,我掩护!”
宗珏的记忆,止到这里,便断了。再醒之后,山河已换,等长到七八岁,才慢慢接受这个世界。前世的记忆,只有零碎几点,随着年纪增大,有的甚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一直以来,宗珏都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逍遥又自在,从未想过要在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父亲死时,他伤心了一天,母亲死时,他一天都没有伤心过,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解脱。宗珏并非冷血,也并非父母寡爱,相反父母之爱,如山如水。他只是觉得,父母只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开始新的一生,就像自己到了这个世界一样。
死,对他来说,或许只是另一个开始。这种观念,直到秋月濒临死亡,才开始转变。
原来,这个世界,他还有割舍不下的东西。虽然讲不清道不明,却真是存在,并非像自己之前那般感觉,高高在上的俯瞰这个世界的百态。
宗珏开始积极的入世,想要让这个世界,再无牵挂!
北屏城的谋划,让他觉得,不过如此。可进了云中,死亡的气息,便如影随形一般,紧跟在屁股后面,任他如何努力,皆是摆脱不掉。
“少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赶紧去休息一会儿,都一夜没睡了!”
正在宗珏沉思之际,秋月的声音将他打断,扭头一看,即看见秋月揉着眼睛,摇着小巧玲珑的身子,朝他走过来。
“阿月,我不困!”
宗珏笑道。秋月撅着嘴道:
“那能不困!少爷又不是神仙,不吃不喝不睡!赶紧去吧,还暖和着呢!”
秋月作势就要拉他。宗珏摆摆手,秋月这么一说,他心里猛的一惊,脱口而出:
“阿月,我怕不是真是神仙!你记得不,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你看,我是不是还很精神?”
秋月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赶紧探了探他的额头,冰凉如水,再看他眼神,奕奕神采之光,犹如紫气东来,一副俊脸,没有半点瑕疵,如同璞玉。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疲惫之色。
尽管如此,秋月反而更担心了,自进了云中,宗珏的情绪,变得焦躁起来,虽然他不说,但打小与他在一起的她,难道会感知不到么。
就在这是,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宗珏捂住还要碎碎念的秋月,连忙蹲下身子。刚藏好,便见山下小道,两骑快马,一前一后,朝着炊烟之处赶去。
孔子惊等人也被马蹄声惊醒,纷纷持着阔剑,围了上来。
“君爷!”
孔子惊小声喊了一声,意思在问是什么人。
“看其装扮,像是山匪!往村子里去了!”
一阵沉默。
“我们暂时不动,先看看动静再说!”
宗珏如此安排,其他人等自然没有异话,孔子惊安排三人守住关键之处,便藏在一处隐蔽之处,打量着山道。
没多时,又是一阵马蹄之声,转眼便至,乃是一驾马车,车夫发疯一般抽着马鞭,想要再提一些速度。
“一样的打扮,应该是一伙的!”
宗珏说道。虽然不知这一伙人要干什么,可以基本断定,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那村子去的。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心中的疑惑便得到解答。
“二哥,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妹子这辈子感激你!”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远远传来,打头的便是那两人,后面跟着那驾马车,车上趴着一个女子,挣扎着要跳下车,每次皆是被马夫,推到车内。
“妹子,哥哥是为你好!做了大王夫人,要什么有什么,总比吃土强!再说了,大王早就言明,若是你从了,咱村的人头税就免了!你就是不为哥哥作想,也为老母亲想想!你忍心么!”
打头那人一脸不耐烦之色,朝那女子吼道。
“哥哥,你忍心将妹子往火坑里推么!那山大王几时说话算话!若他算话则罢了,今年都娶了三十六房夫人了!那个不是下场凄惨,连带村子老少皆被杀光!哥哥,妹子求你了!”
那女子止住哭泣,在车上讲起道理来。
“勿用多说!今日你从也好,不从也罢,绑也要绑上山!大王前两次明媒正娶你不愿,可别怪今日来硬的!驾~~”
言罢,一挥马鞭,催马前行。那女子又开始哭喊起来,几次要跳车,皆被阻止。
“少爷!”
秋月不忍直视。宗珏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孔子惊会意,一摆手,三四个人悄然下山,听得几声闷哼,随后一个女子惊慌的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
眨眼功夫,那女子便被带到眼前。秋月打量她,她也在打量秋月。
“谢大人救命之恩!”
那女子一眼便看出宗珏乃是一行主事,见他飘飘若仙,高高在上,当即扑通跪地磕头拜道。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春花!刚才那些人是有“有仇必报”寨的人,他们要。。”
“我们在上面听到了,你不用多说。”
不等她说完,秋月便打断。这个叫春花的女子,年纪约么十五六岁,虽是农村人家,姿色却是天成,没有小家碧玉之美,却自有一股青涩自然,超过世间女子多矣。
“女儿啊!我的女儿!”
众人闻声,复往山道望去,便见一个老胖妇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追了上来,走跑三步歇一步。
“娘!”
春花眼泪唰一下涌出,飞奔着下山,奔将过去,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