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你们放开她!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啊!你们这群畜牲!畜牲!”
宗珏吼到最后只剩干嚎,随着秋月痛苦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努力挣脱狱吏束缚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整个身体拧成麻花状,慢动作一样,重复再重复,口里只剩啊啊啊的哀鸣。
“少爷,夫人说了,这个你还不能吃!”
“少爷,夫人说了,这个你不能玩!”
“少爷,夫人还说了,书不读完,阿月的屁股要挨板子!”
“少爷!你快来啊!我发现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夫人不在家,咱们赶紧去吧!”
“少爷!少爷。。”
宗珏的视线开始模糊,一幕幕画面,犹如一柄柄尖锐的重锤,击打着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锥心之痛。
“阿月!”
宗珏看着越走越远的秋月,慌了神,想要伸手去抓,却如同隔了两个世界,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抓不到。
“少,少爷!”
一声微弱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眼前一个熟悉的人影渐渐清晰。
“阿月!”
宗珏大喊一声,秋月没有回应,耷拉着头,血一滴一滴的滴道青色的衣服上,发糊的长发凌乱粘在胸前。两个狱吏架住她的胳膊,不让她摔倒。
大理寺少卿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个狱吏便要将奄奄一息的秋月塞进铜牛腹。
“住手———!”
宗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看守,冲了上去,将秋月抢了过来,抱在怀里。
“你知道那东西在哪里,对不对?”
大理寺少卿一如当初,春风拂面。宗珏看着怀里气若游丝的秋月,悔恨交加。既然他们要,给他们便是,恨自己为什么不早说。抬头望了一眼王道之,恨恨说道:
“我说。。”
宗珏的“我说”两字刚出口,王道之大喊一声:
“在我这!”
“让他闭嘴!让他说!”
大理寺少卿冷哼一声,狱吏甩了两梭子嘴板,鲜血和着脱落的牙齿,滚落到地上。王道之眼睛盯宗珏。
宗珏看到了哀求,看到了坚守,但看着秋月,他摇了摇头,指着王道之说道:
“在他身上!”
绝望的王道之猛的睁开眼睛,投去一个如释重负的感激,眼神暗淡下去。
“前胸,后腰,左股,右腿。”
王道之嘴巴流着血,呜呀说道,大理寺少卿费了半天劲才听明白,当即叫人提来六七桶盐水,泼到他身上,冲刷他身上的血渍。
大理寺少卿拿着烛台,按着他说的位置,果然看到了一条条血痕,像地图一样,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伤疤。
“剥下来!”
大理寺少卿难掩激动的心情,颤抖着声音命令属下将四个位置的皮揭下来。
没人看管的宗珏,抱着秋月便往外跑。大理寺少卿紧盯着剥皮动作,头也不扭,摆摆手,示意不追了。
宗珏心急如焚,他知道大理寺有太医常驻,这是秋月唯一的机会。豆大的汗珠落到她的脸上,冲散血污,露出苍白的脸蛋儿。
秋月感觉回到幼时母亲的怀里,很踏实很安静。眯着眼,看着他,努力的想要抬起头。
宗珏看她醒过来,高兴异常,觉察到她想要说话,赶紧把头靠过去,说道:
“月丫头,你想说什么?”
秋月咧开嘴,笑了,气若游丝般断断续续说道:
“少,少爷,阿月没,没有,有说,阿月,好,好困。”
说完眼睛渐渐闭上。宗珏心里一阵刺痛,大号一声:
“阿月,不要睡,不要睡!”
然后发疯似的往大理寺太医馆奔去。
医者父母心,太医顾不得计较失礼之处,赶紧放下手中活计,抄出银针,在秋月天门檀中各下一枚,而后让宗珏放下她,将他轰了出去。
直到子时,太医才拖着疲倦的身子,颤巍巍扶着门框出来,话都说不出,只对左右疾步的宗珏点点头,便一屁股坐到门廊下面,对着满天繁星长呼郁塞。
宗珏没有注意太医阻止进去的手,冲过门槛。室内豆大的灯火,零零散散,左右摇曳,依稀看见秋月躺在病榻上,一个灰衣医女正在帮她打理。灰衣医女未曾料到他进来,急忙扯过药帘,覆到病榻上,娇喝一声:
“出去!我在给她擦药换衣!”
“哦哦哦!”
宗珏一个急停,又慌跌跌转身,就往外跑,被太医馆一尺多高的门槛,绊了个猪啃泥。
按照太医院开具的药方,在医女悉心的照顾下,秋月身上的伤逐渐好了起来,可宗珏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低沉。
已经过八日有余,秋月依旧昏迷不醒。宗珏追着太医发出灵魂拷问,也没有问个明白。期间大理寺少卿满脸春风过来探望,当场表示要召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会诊。
宗珏除了冷眼相对,便是杀了他的心都有。没想到,大理寺少卿说话算话,太医果然前来会诊,如此两三轮下去,除了彼此为症状病理争的面红耳赤外,秋月的气色却一天不如一天。
“阿月,我们回家!”
在大理寺呆了一十九天之后,不顾太医们的劝阻,执意抱起秋月回家。
已经脱形的宗珏抱着秋月一路走着,想了很多,回忆了很多,想到最后只剩一个个的假如和如果。可没有假如,也没有如果,事实只有一个,秋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三进一园一跨院的四合院时隔十九天,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和往日不同是,今天却没有那个蹦跳如舞,笑若风铃的清脆声音,有的只是沉闷的脚步和重重的喘息。
“阿月,我们到了!”
诺大的四合院没甚人气,自母亲离世,宗珏便遣散了家中仆人,只有自小到大的秋月和他相依为命。不过正值春风回暖,院内春意盎然,蜂蝶相串,百艳竞香,每年的这个时候,秋月便会辣手摧花,折上一枝插在头上,低首回眸,玉手托腮,嫣然一笑道:
“少爷,阿月好看么?”
每每这个时候,或作画或读书的宗珏连看也不看,只会说道:
“小娘子俊俏的很,出闺之后不知便宜哪家公子!”
惹的秋月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却心如喝蜜。
宗珏看着满园繁花,默然良久,罢了伸手掐下一朵含苞待放“初夜”花,插进秀发中,笑着说出曾经不曾说过的话:
“阿月,你好美!”
两个人在春风十里不如你的日子过得还算快活,当然这只是宗珏一人而感。
一晃,半月过去了。
自小被人悉心照顾的宗珏,这半个月来从起初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条理分明,他一直在用心去呼喊昏睡的秋月,可她的气色一天不如一天,身体愈发的消瘦,宗珏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
宗珏两眼茫茫,满园颜色尽墨,伸手摸出骨笛吹了起来。
凤蝶舞花,群蜂绕叶,伴着笛声快活潇洒,全然不懂笛声中的凄切和愁绪。
骨笛本就是一件凄凉乐器,加上宗珏的满腹心事愁情,笛音更显悲怆,全无往日逍遥。
安静如旧的秋月,听到笛声,睫毛动了动,全身颤抖,继而剧烈挣扎,神情痛苦。宗珏听到声响,慌张趴过去,抓住她的手,急急喊道:
“阿月,阿月!”
秋月吧嗒睫毛,久违的灵眸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宗珏忍不住,眼泪唰一下涌出。
秋月伸手去擦拭,哑着嗓子道:
“少爷,你怎么哭了?”
“我高兴!”
宗珏抹了抹眼泪,笑道。秋月则是扭头看了看四周,趴在他耳朵边,吐气如兰,蚊声道:
“少爷,我没说,打死我都不说!”
宗珏眼睛一酸,一把抱住她连连说道:
“傻丫头,傻丫头!”
说罢又拍拍她的后背,接着道: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秋月动情的紧紧抱住宗珏,那个魂牵梦绕的胸膛,让人如此踏实。女儿家的心思,虽然朦胧,却明白的更早。
“阿月听到笛声,满是忧伤。曾经,少爷的笛声是那么的逍遥,那么的轻快,从来没有这样,阿月的心都快碎了,想要安慰少爷,可有一个重重的东西压着我,让我无法动弹,好在少爷来的及时,阿月才能起来。”
秋月抱住宗珏,不愿松开,感觉到消瘦的身躯,接着道:
“少爷,你都瘦没样了!阿月给你做好吃的去!”
说完便松开,想要下床,被宗珏一把按到床上,笑道:
“你身子弱,好好休养,我来做!”
秋月犟不过他,只得依着,静坐在阁楼的床上,看院内的繁花似锦,想起往日,会心一笑,伸手摸头,发现一枝新花别在发髻上。
在期待中,一桌子丰盛大餐便备置妥当,全都是时令果蔬,同一种食材,不下三种做法,桌上无一荤腥。秋月心甜面红,没想到宗珏如此用心。
“快尝尝!”
宗珏给她夹了一片茄瓜。秋月启齿,细细品尝,茄瓜的原味清闲,入口爽嫩,唯一不足之处,有点寡味。
“可还吃的惯?”
在宗珏的期待中,秋月又尝了几道菜,食材自有的味道十分新鲜,相同之处,皆是无甚盐味。
秋月想起家中无盐多日,本要采办,却没想出了这事,莫非?想到此处,掩嘴一笑,又有点心疼道:
“少爷,你是不是没放盐呐?”
“啊?!要放盐吗?我没见有盐啊!”
宗珏满脸通红,敢情这十几日,吃的都是无盐的淡饭,怪不得总觉味道不对,还一直认为厨技不行。
“我的傻少爷!好吃!”
言罢,秋月大口的享受着别样的美食。这无盐的食物,吃起来有说不出的味道,甚是惬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