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星河看完年延兆的遗书，长长呼了口气，赶紧从锦囊探出三条陶泥条块，小心敲碎后，便显露出三枚后圆头尖的奇怪物什，长约一寸半许，圆约二分半，尾部细纹规律，通体金黄，做工甚是精良，忍不住啧啧称奇道：
“这是何物？真乃天工！”
宗珏正趴在檀木桌上，仔细研究锦囊中的一副地图，入迷之处，被姬星河称奇声音吸引过去，扭头一看，失声道：
“不可能！”
姬星河手中所拿之物赫然是三枚反人员狙击子弹！宗珏的反应，让姬星河也大吃一惊，揪住他的衣袖连问道：
“你识得此物？”
宗珏费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平复起伏不定的胸脯，颤抖着从姬星河手中接过子弹，仔细在弹尾寻找，费了些许功夫，才在细微之处，寻找到一枚小小的骷髅印痕。
“王上，你赶紧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宗珏如此奇怪要求，弄的姬星河一愣一愣，反应过来道：
“别尽弄玄乎！年延兆在信中反复提及此物，言之乃绝世凶器，绝不可落入歹人之手！你既识得此物，快跟寡人说说此物玄奇？”
宗珏看着满脸期待的姬星河，摇了摇头道：
“请王上恕罪，正玉失礼了！此物我并不认识，原是幼时梦魇，梦到类似之物，故初见此物，惊诧不已。”
宗珏如此说，姬星河没有失望之色，反而跳起来，兴奋说道：
“妙哉妙哉！正玉，你就是寡人的真命天臣！”
说完，在宗珏疑惑之中，将年延兆的绝笔书递给他。宗珏接略览一遍，心惊之余，苦笑道：
“年大人在信中言，识得此物者，乃颠倒璇玑扭转乾坤之人，可我并不识得此物！至于送锦囊者，当授天臣之权，那也是王司马！”
“不！正玉！寡人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东西，你妥善收好！你就是寡人认定的天臣！”
宗珏没有接，反而毫不忌讳说道：
“此物即是绝世凶器，臣请暂先安放正阳宫，以陛下天威镇之！”
姬星河怪异的看着他，若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恐怕早就被定上逆的大罪，此等凶器竟敢要求放天子王书房之中镇压。
他那里知道，宗珏不仅识得此物，还知用途。此物若无枪械，与废物一般，更遑论凶器。年延兆估计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非也不会如此称之大凶之物。
但这些，宗珏绝不会对任何人说，哪怕一个字。可一个问题却像魔障印在他的心头：年延兆如何断定有人识得此物！宗珏心乱如麻，这个世界看来并不像自己看的那么简单，超脱般的自信第一次受到如此严重的质疑！
“正玉？正玉？”
姬星河的喊声将他拉出思绪。宗珏长呼一口气，重回风淡云轻，转过话头道：
“王上，我方才在思量，如何回答你之前提出的问题！臣有一问，请王上答之！”
“何问？”
“除二贼后，当何如？”
姬星河刚要开口，便觉这个问题很棘手，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除去二人后，重掌朝政，整顿吏治，革改军务，除边患剿内匪，定国以安，予民以富，重振大周荣耀，万世不朽。
可真有这么简单吗？宗珏正笑看着，这会是他满意的答案吗，姬星河第一次怀疑。
宗珏见姬星河默然不语，开口道：
“纵然除此二贼，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乃至无穷个！若止于此，陛下所虑千秋之业，不过昙花一现尔！”
姬星河听完，心中狂震，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一直以为除去二人便可天下大吉。
宗珏接着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此二贼不过代理人而已！纵去二人，其后谋者另扶之，可矣，有何损益？
窃以为，若正朝廷，当除其后谋，若古万世，当执天道以正人道。何为天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何为人道？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国藏富于万民，民强则国定，国藏富于士绅，民疲则国弱。
以民富国强之机，集国家之意识，开率土之民智，赋国民之归属，纳万国之朝贡，此万世之业也！
当此时，首当富民，足可用之强兵，内定国乱，外服蛮夷。次则开智，予万民以荣耀，同大周之归属。如此，万古可矣！”
宗珏言罢，姬星河追问道：
“何以予万民荣耀，同大周归属？”
“内则百业俱兴，民安其命而不辍劳，商争其利而不僭道，官居其职而不废位，军司其域而不革心。外则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百夷咸服，万国朝贡！”
“壮哉！寡人何以为之！”
姬星河似乎看到万国朝贡的景象，忍不住问道。可想及当前之局势，破眼前之困局乃是首要任务。
宗珏看出他的心思，笑道：
“年大人遗计当大妙！臣请行云中郡，按臣之策，以成此计！果成，则未来可期！”
姬星河当然知道年延兆的计划，那是君臣二人密谋三日，呕心所得，年延兆到任后，又根据一年的实地谋划，进行了针对性的升级，在绝笔信中备言数策。
满心期待的计划突然失败了，年延兆也以身殉国。如今再按照之前的走，换个人，会有好结果吗？他持怀疑态度。
“王上，云中之地若固，外力破此困局，则可速取胜。近可破二贼之后谋，以正朝局，远则西取河套军定阴山，以拒蛮夷。计行云中，实乃长久之计！”
宗珏自然有其考量，政权更迭，不过服务于背后之金主，军事斗争，不过是金融主权战争之外延。
姬星河自然不知宗珏所想，本想留他在朝局，同心破局。既然他如此说了，就应了他的决定。
“陛下，纵失去这天下，再打回来便是！何怯耶！”
宗珏哈哈一笑，豪气冲天！姬星河受到感染，也跟着大笑起来。二人又分析了诸多细节，敲定一些事宜之后，便着黄门太监下一旨意，革去宗珏待诏之职，逐出内宫。
密谈半日，又突然革职，一时风云际会，有觉悟的大臣觉察到异常，纷纷踏进国丈府，暗谋机要。
傍晚时分，春雷炸在北屏城上空，牛毛细雨将这座年轻而又古老的城市，淹在一片朦胧之中。
宗珏漫步在大道上，任由细雨湿衣，仰头看天，发出低沉的呢喃：
“这天，一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