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营拉练最后一天。
禹舒珩背着顾温时,将她放在枯萎的草坪上。
中午野餐,他和新闻系的学生们在一起嚼着面包,吃着吃着,他看着顾温时鬼鬼祟祟地从包里抽出来什么,紧接着,趁着学生教官不注意的空隙,将那样东西塞进了自己手里。
禹舒珩看着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摸着手里那样东西的轮廓,直到午餐结束,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后,将东西塞进了口袋。
他重新背起顾温时,有些无奈地轻声问着,“这不是违禁品吗?”
“嘘…”顾温时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就剩这么一块了。”
那块橘子味的泡泡糖是她好不容易留下的,想当初她准备了那么多零食,最后全上缴给组织了。
禹舒珩唇角衔着一丝淡淡的笑,说出的话却让顾温时一愣。
“说实话,和你相处的时间越长,你问我的那句话好像越能说出口。”
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看着顾温时一头雾水的模样,禹舒珩的睫毛微微垂在眼睑上,光透过层层的山林,直到他们看见公路两侧的枫树泛红,大巴有序的停在两侧,所有的学生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那样,从地上高高跃起。
“结束了!”
“大学生活开始了!”
……
西城大学,画室。
画板上是一簇浓烈的向日葵,漂亮的光泽,晕染得恰到好处的颜色,无一不显示出执笔人的功底。
女孩身上穿着宽松的米白色绒衣,像一只乖巧冬眠的熊,她的瞳眸很亮,有着艺术家的直觉,发上一顶红格子的贝雷帽,笑起来有股公认的明星气质。
她透着自己的画板看向前边,白色的纱帘被风微微吹拂着,露出女孩画板上的一抹蔚蓝。
那是散发着粼粼波光的海,蔚蓝的,无垠的,连接上远方的云,蓝白色的混合让画面显得异常柔和。
“心迟,又在画海?”
程恩楚站起身,她扶着头上戴不牢的帽子,走到言心迟身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画,“诶…沙滩上不应该有滚落的椰子吗,一看见海就想起夏天,真好啊。”
程恩楚看她一笔一笔画着,望向窗户外面飘落的红叶,许久她转过身倚在窗台上,笑着问道,“大一军训结束了吧?你男朋友今天该回来了吧?”
“…谁知道呢。”
她笔下一顿,紧接着,继续刷着淡蓝色的油彩。
“我现在是真弄不清楚,为什么你会答应做顾溪亭的女朋友。”
程恩楚掰着手指数着,“有名的花心,大猪蹄子,除了运动优秀,挂着个三代校草的虚名,说实在的,真没什么值得你特别注意的…”
“你的方向似乎错了。”
言心迟轻叹了一声,她回头勾起唇角,“不过说出来你可能会笑话我了。”
“我们呢…”言心迟转着画笔指了指自己,“没有感情。”
“啊?”程恩楚有些搞不清状况般,“你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
“之前,我本来准备和助教告白…就是教过我们班的凌枫涔。”
言心迟自嘲般笑出了声,“我画了一幅海,比我画过的所有海都要壮丽,都要用心,可是啊…”
她手轻轻颤着,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许久她平静下来,有些动容地说着,“等我跑出去的时候,命运捉弄般,被他拦了下来。”
“你知道什么样的男孩子最吸引人吗?”
言心迟在云朵上填上最后一笔,“眼睛里有爱情的男孩子…我只是单单望着他那份爱情,就觉得无比艳羡。”
“那是属于谁的爱情呢?”她笑着,“我是个自私的人,明知道那份爱情扎根很深不属于我,却还是想守着,守到他认清自己的那天。”
程恩楚似乎被她说得一怔,直到风吹进来,窗外大巴的鸣笛声躁乱地响着,她才听见言心迟的那声低喃。
“那种东西果然还是太脆弱了,越脆弱的东西越美好,美好得会让人出现幻觉。”
言心迟放下画笔,头僵硬地转向窗外,她看着楼底的学生们,夹着书本走出画室,“他回来了,我去看看吧。”
“心迟!”
没顾得上程恩楚的呼唤,言心迟快步跑着,她跑下一阶阶楼梯,就好像她心思浮沉了多少个世纪那样。
那种奇异又悲哀的感觉困扰着她。
太过美好…以至于让人幻想那是属于自己的该有多好。
言心迟不断地嘲笑着自己,她做着老好人,一步步将顾溪亭推远,将他推到他可以正确安放感情的地方,割舍掉自己的那份期待。
只是…她最后还能剩下些什么?
大巴下面,学生们在教官的指引下有序地排好队。
言心迟穿过人群,她迎着刺目的阳光看向前方。
那人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眼底带笑,望向她的方向。
那笑如此明朗,炙热的温度烧着人的灵魂。言心迟愣在原地,可当她准备抬起手朝他挥动的时候,身旁一阵微风擦肩而过。
那是一股幽静的曼陀罗香,男孩子背着她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将她交给前面的医护人员。
她微微抬头朝顾溪亭说着什么,顾溪亭就那样看着她。
用她从未见过的样子,那样专注地听着女孩的话。
言心迟没有移开眼睛,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看着成群的学生冲撞着她朝前面跑去。
队伍渐渐离去,只剩她依旧停留在原地。
什么啊……
她有些混乱地低下头。
原来一旦真正失去的时候,人会下意识地逃避的。
夕阳的余晖淡淡洒落在操场上。
言心迟手上仍残留着油墨的彩,她发被风吹得微微轻拂,直到她面前遮上一大片的阴影。
她抬起眼,看着那人一只袖子在风中飘着,坐在自己的身边。
“看来你找到自己的答案了。”
言心迟有些干涩地开口,她笑着,眸光里却有不可抑制的破碎显露出来,“恭喜你。”
顾溪亭将视野投向宽广的天,夜幕降临前,天边蔓延着无数的火烧云,像是最后一场绚烂的烟花。
“谢谢你。”
顾溪亭淡淡开着口,“一直以来,抱歉。”
“别说那些让人伤感的东西。”言心迟笑着,“说说她吧,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溪亭眉角微微一动,似乎想起什么事来,许久他只无奈地摇摇头,“是个爱逞强,总让人担心的人,不过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重要的一部分。”
“…有多重要?”
言心迟问着,看着顾溪亭前所未有的认真,许久,看着他低低笑出了声,
“大概,会是我一半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