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一束暖光。
顾温时迷蒙了双眼,她镇静下来,抬起手的瞬间却不经意间碰到了滚落的酒瓶。
她自嘲一笑,看着自己手中滴答响着的怀表。
怀表晃动着,好像催眠了时间。
明明是封闭又黑暗的卧室,入夜前的夕光还是从窗帘外透了进来。
门外似乎有一阵脚步声。
顾温时用余光瞥着门后,她靠在门扉上,感受着那人的体温,隔着门板融入她的身体里。
饭菜的香气飘了进来。
团子妈正在厨房做完饭,顾萧然堵车在路上,顾温时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差不多他就能到了。
所以,有什么话就趁着嘈杂快些说完吧。
“…你喝了多少?”
那人沉闷的声音传过来。
“没多少。”
顾温时有些疲惫般,借着酒劲,将空瓶子踢到了床底下。
一阵静止的沉默。
静得只能听见顾温时自己的心跳,还有翻涌的殇。
“顾溪亭,”
听到细碎的声响,顾温时似乎看向门的另一面,顾溪亭摘下金丝边框的眼镜,放在了身侧的地板上。
“你这个大傻逼。”
“大傻逼…”顾温时声音由弱至强,“大傻逼!”
顾溪亭没有回应她,只是听着她有些歇斯底里的低吼,体内的鲜血流动着,像似在填补他缺了的心角小口。
“我他妈只是想好好过下去,”
顾温时说着,平淡的话音里声纹却颤抖地波动着,“我招你惹你了,我怎么好好谈个恋爱,脑子里全是你!”
“你他妈为什么不滚!喜欢你太累我烦了!我不想在余生里遇见你了,你怎么还不滚!”
顾溪亭的呼吸明显一顿,他略微睁大了眼睛,随即,唇角像是轻轻有了舒展的痕迹。
“你喜欢我。”
似乎抓到了她句子里的关键,顾溪亭淡声问着,“是哪种喜欢?”
他像是个幼稚的孩子,追问着,明明不合时宜,却还是抑制不住冲动问出了口。
顾温时笑不出来,她只是将头仰靠在门上,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扉。
“…你在吗?”
“我在。”
似乎真的是有些喝多了,顾温时看着零零散散的酒瓶,意识到自己愈加模糊的视野,隐秘的空洞与不安席卷而来。
“我在这儿,程程,我不走。”
他似乎很少有这样静下来安慰人的时候,顾溪亭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反手同样敲了敲门扉,“我就在这里,我感知得到你。”
顾温时蜷缩起来身子,有些怕冷般,将整个人缩在一起。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就不开…”
门外那人似乎哼着什么,顾温时没忍住,破涕为笑,“你傻啊。”
轻哼的声音一顿,顾溪亭叹息了一声,贴着门扉,试图为她抵御着寒冷,声音徐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骂我也好,发泄也好,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你能开心。”
“是吗?”
顾温时扯不开嘴角,喃喃说着,“可是我不开心。”
“因为我知道。”
她重重地磕了一下门,门扉一震,她脑后蔓延上酥酥麻麻的疼,“就好像,很久之前的事,就比如西服。”
她比比划划着,明明知道顾溪亭看不到,还是眼睛微亮地比划着,“穿着那件西服的是顾萧然,海边为我点仙女棒的是顾萧然,甚至大学,什么最佳情侣奖的都是顾萧然。”
“我的生命里,和他似乎有厘不清的暧昧,谁人都说我和他般配,最有趣的是,听多了之后,我都这么觉得。”
“所以我收了他的怀表,我和他谈恋爱,我听他描绘着憧憬,甚至觉得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但你知道吗?”
“这世界有多可笑。”
顾温时苦笑道,“他为了我做了这么多,为了我改变,为了我努力去变得更美好。”
“我知道他很好,直到那天你递过来一杯姜汤。”
“我当时…所有的幻想都碎了。”
一滴泪滑落她的脸颊,紧接着像是关不住闸般,泪水倾落。
“他是很好,我也是人,我想了一整晚,他为我做什么我也会感动,可是,那剩下的是感动。”
“对你…有时我不经意间擦过你的手,不经意间和你接触,或者最寻常的谈话,不需要你嘘寒问暖,不需要漂亮的烟花,没有看电影吃饭牵手,可我就是心动。”
“他做了这么多,不比你一杯挑去姜的姜汤让我心动。”
顾温时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些,“我们,明明没有什么实质的关系,能够做的也就是这些,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可我们就是分不清楚,过去我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结婚,我怎么想。”
“我以为我会祝福…但其实我是嫉妒。”
顾温时撑着站起身,她压下门把手,“你听清楚了吗?”
她打开上锁的门,就这样看着顾溪亭同样站起身,站在她面前,
“我会嫉妒她站在你身边,我会嫉妒为什么陪伴你这么多年的我不能跟你更进一步,我嫉妒我和你的感情为什么不能向她和你那样有结果…我嫉妒为什么嫁给你的不是我。”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
顾温时自嘲道,朝他比了个有请的手势,撑着墙壁勉强站稳,“听了我这份自白书,请问这位顾先生有什么想说的?我,掌声欢迎?”
她一个站立不稳,身子直接冲撞到了顾溪亭怀里,头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顾溪亭的手缓缓抬起来,他的手停在顾温时的身侧,像是要环住她一般,下一秒,他唇边漾开微微一笑,右手抬起,
顾温时在瞳眸落满星辰前,看着他左手稍显强硬地拉她入怀,紧接着他右手擒住她的下巴,毫无犹疑地吻了下来。
唇齿间的温和,他的气息汹涌着,让顾温时一瞬慌了心神。
她眼角的泪尚未拭去,许久,她才认定这不是梦境。
…不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