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尹家的小姐,尹雨时。”栾云平摆好饭菜,看向孟鹤堂。
意外的是,孟鹤堂的嘴角竟然是微微笑着的。
“尹家的那位,很好啊。”孟鹤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倒也是个知书达理的。”
“孟鹤堂……你……”栾云平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抬起头,问:“需要我给周九良带话吗?”
“带话就不必了。”孟鹤堂抿了抿嘴,说,“能帮我从瑞雪斋买一份糯米团子给周九良带过去吗?要第三个架子左数第二个的那一份。他喜欢吃。”
“……”栾云平沉默了一下,说,“好。”
“麻烦了。等病好了以后一定陪师哥喝茶作画。”孟鹤堂抬起头,对着栾云平笑了。
“先把病养好了再说。”
话音一落,栾云平就低着头,匆匆离开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孟鹤堂的笑渐渐归于平静。他紧紧攥着杯子,眼泪划过脸颊,带着嘴角的血,滚落到地上。
栾云平很快就叫人去买糯米团子了。他一边等着,一边觉得,应该好好找周九良谈谈。
糯米团子一到手,他就抬起步子,向乐安堂走去。
乐安堂的门被推开,周九良正静静的坐在房中,饮着清粥。
“周九良,你为什么订婚?”栾云平没有过多的言语,开门见山的问道。
“要你管?”周九良吹了吹粥,然后送到嘴里。
可是,这碗粥早就凉透了啊。
“那你为什么要伤了孟鹤堂的心呢?你难道非要娶那个尹家小姐不成?你孟哥论人品,论相貌哪一点比不过她?”
“说了这么多,我就问你一句,孟鹤堂,他爱过我吗?”周九良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
“他……”
“还是说,他是你的什么?或者,你想成为他的什么?”周九良放下勺子,说,“你管的也太宽了点。”
“周九良!你个狼心狗肺的!孟鹤堂怎么可能不爱你呢!”栾云平气的有点发抖。他稳住声音,说,“这是孟鹤堂让我买给你的东西。他说你喜欢!我看,他也不必要给一个这种人讲什么喜欢不喜欢了!”
说完,栾云平就把手里包好的糯米团子扔进了周九良的怀里,然后转身离开。
栾云平刚走到大门口,就跟张云雷撞了个满怀。
“栾队?你来这里干什么?”张云雷揉了揉撞疼的胳膊,问。
“我?我替孟鹤堂来看看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栾云平皱了皱眉头,说,“到是你,你不好好养着身子,过来干什么?”
“我是来给小周送个东西的。”张云雷笑笑,说,“栾队,你应该还有事忙吧?我就先不打扰了。”
“好,你快去快回。这小子现在真的是连人都认不出来了。”栾云平甩了甩手,渐渐走远了。
张云雷深吸一口气,然后走进了安乐堂。
“周九良。”张云雷面无表情的坐在了周九良的对面,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偏偏要娶那尹家小姐?”
“那姑娘挺好的。”周九良拿起了勺子,喝了口粥。
“好个头!她哪里有你孟哥半分的好!”张云雷气的咬了咬牙,连声音都不自觉沉了几分。
“她起码心里有我。”周九良的手略微有点抖。他稳了稳身子,喝了口粥。
“孟鹤堂心里难道没有你吗!”张云雷皱了皱眉头,问。
“他心里有的是松莲。”
“周九良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松莲心里明明想的是我!”张云雷一拍桌子,说。
“你?”周九良冷笑了一声,说,“怎么可能是你呢?孟哥明明说……”
“你都质问他了!你还期待着他能给你什么好的解释?”张云雷长叹了口气,说,“那一回,你被你家老爷骗去吃席,其实就是想给你订婚!最后是谁陪你去的?”
“孟鹤堂。”
“对!你说孟鹤堂养了你这么多年,情义非父子却胜似父子。然后你得知你父亲骗了你以后,你拽着孟鹤堂就出了门。那几天,孟鹤堂受尽了街上人的白眼,你知道吗?”
“我……”
“后来,你父亲要跟你断绝关系,孟鹤堂就跪在周府外面,求你父亲网开一面,只伤孟鹤堂他一人就好了。他平白无故受了你家门卫一顿乱棍,伤到了腰。”
张云雷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你知道他曾经是练过舞蹈的吗!伤到腰以后,他不得不放弃!不得不为此护好腰!周九良,这些事你不是都知道吗!你凭什么说孟鹤堂不爱你!你凭什么伤了他一片真心!”
“……”
周九良没有再说话。他的眼泪溢出了眼眶,无声的掉在了地上。
“那一天,订婚宴上的,就是你这即将要娶的尹小姐!你说说,你为什么要伤尽了他啊……”张云雷的眼泪也溢出了眼眶,轻轻划过了脸颊。
“我错了……”周九良咬破了下唇,嘴里溢满了血腥味。
“你错了……你错哪了?你哪都没错!错的是他,错的是他养了你这么多年,养出来一个连人都认不出的东西……”张云雷扯着嘴角苦笑了笑,他的手紧紧攥着衣服,“孟鹤堂,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孟哥……我错了……孟哥……”
周九良扶着额头,眼泪止不住的滴落下来。
“好了,别哭了。”张云雷揉了揉眼睛,说,“其实我来,还是有一件好消息的。”
“呵,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周九良抿了抿唇,说。
“薄荷。”张云雷平复着情绪,说,“我发现,薄荷,可以治疗咳疾。”
“薄荷?你上哪找到的?”周九良终于止住了眼泪,问。
“清水河边上,我找到一片地。”张云雷说,“之前孟鹤堂给过我一包糖,那糖里面掺了薄荷。有一次我出门,送给一个病了的小女孩一块,没想到她吃完,几天后,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周九良皱了皱眉,问。
“做药,给孟鹤堂。”
周九良立马站起身,拎起门口的篮子,直奔清水河。
张云雷喝了口茶,也出了门。
他去的,是素竹院。
“孟鹤堂……你……”张云雷站在门外,心里有很多话想讲,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讲。
“我都听说了。尹家那小姐呀,是个伶俐懂事的,把九良交给她,我放心。”孟鹤堂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病,很快就会过去了。孟鹤堂,你也要向前看啊。”张云雷担忧的皱着眉,说。
“我知道,不用担心我。”孟鹤堂说,“没事的话,你就先走吧。”
“行……”
张云雷轻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孟鹤堂靠在墙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支毛笔。
那笔,是周九良在他第一次合作时送给他的,这么多年了,孟鹤堂一直舍不得用,仅仅是让别人看一眼,都是极少的。
如今,那笔上浸满了墨,落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
新婚快乐。
晚上,周九良从栾云平那里要过来素竹院的钥匙。他端着加了薄荷的药,敲响了素竹院的门。
把药摆在门口后,周九良就欠身躲到了一边。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孟鹤堂解释。
孟鹤堂打开门,四下看没人,却也没有意外,把药端回屋子里,然后关上了门。
周九良看着那纤瘦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孟鹤堂从来没有这么瘦弱过。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见他连脸上的肉都瘦了一圈。
周九良咬紧了嘴唇,决定站起身,去跟孟鹤堂说点什么。
毕竟,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周九良走到门前,抬起手,想推开,却又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收了回去。
反复几次,周九良没推开门,倒是孟鹤堂打开了。
他看见周九良,神色有些复杂,想说点什么,也同样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
这话音没落,身前的人,就已经吻了下去。
一时间,孟鹤堂也不知道是推开,还是回应,只是呆呆的愣在原地,一只手搭在了周九良的肩上。
周九良贪婪的感受着心爱之人嘴里微微散发着的苦味,心里也是又苦又涩的。
这吻,优柔绵长。就像是雪上山顶的那朵玫瑰花,明明已经长出花苞了,却迟迟无法开放。
良久,周九良才抬起头,对上了孟鹤堂噙满泪水的眼睛。
“孟哥……我,我错了……”周九良低下头,双手不知所措的紧紧抓住衣服,就像是小时候没有煎好药而被训斥时的样子。
“好好过日子。”孟鹤堂笑了笑,眼角溢出来眼泪。
“孟哥……昨天晚上……我……对不起。”周九良咬了咬下唇,说。
“昨天晚上?”孟鹤堂皱了皱眉,问,“昨天晚上我喝酒了,都发生了些什么?”
“孟哥,你……”周九良有点震惊的看着他,心里凉了一大截。
原来,孟鹤堂根本就是胡言乱语。
原来,孟鹤堂根本就没有生气。
原来,是他自己自作多错了情。
周九良仰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衣服上。
身边的人往前凑了凑,轻轻张开手,搂住了周九良。
“新婚,快乐。”
话音一落,孟鹤堂就松开他,退回到屋子里。
周九良一个人站在门口,站了好久。
孟鹤堂屋里的灯,也亮了一晚。
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孟鹤堂终于吹灭了蜡烛,周九良这才缓过神,退出素竹院。
安乐堂内。
周九良神情恍惚的回到了安乐堂。他打开昨天栾云平扔给他的东西,里面,是他最喜欢的糯米团子。
他颤抖着,拿起一个,放到了嘴里。
里面,是甜甜的。是夹心的。
是每天只有一份的最好的流心团子。
他砸吧了一下嘴,苦笑着,自言自语道:“你喜欢吃这个而已,我还是喜欢不那么甜的。”
毕竟一吃甜的,我就会想起你。
就会想起昨天,我把自己的初吻,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