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刚一出口,孟鹤堂的身子就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小哥哥……”张云雷上好药,小心的给他包扎好,然后套上外衣,说,“你先歇会吧,我去看看老秦那边。”
“不行……”孟鹤堂系好衣带,说,“小秦也是个孩子,我得去陪着,别吓到他。”
张云雷担忧的看着孟鹤堂,说:“别为难自己。”
孟鹤堂浅浅一笑,嘴角的弧度反而衬出他眼底的悲伤:“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呢?”
“小哥哥......”
“二爷,这里本来就没您什么事,您也不该累到自己才对。”孟鹤堂抬起头,调整心情的轻笑两下,说,“您...请回吧。”
“......”张云雷头一次觉得,孟鹤堂离他那么远,就像是一团雾,时时刻刻在他身边,而他却永远无法抓住。
“晚上,去我那,聊聊。”张云雷扯了扯孟鹤堂的衣角,却被孟鹤堂轻轻推开。
“今晚会很忙,去不了,抱歉了,二爷。”孟鹤堂顿了顿步子,连眼神都没给张云雷一个,就快步走出门外。
“孟鹤堂啊孟鹤堂,”张云雷看着孟鹤堂逐渐走远的背影,缓缓坐下,揉了揉自己略微酸痛的腿,“你是把我当傻子了啊。”
孟鹤堂走进乐安堂的正院。
秦霄贤正挑选着一些玉珠,而后轻轻放在了尹雨时的口中。
“师哥。”秦霄贤擦了擦额间的汗,说,“都差不多了,就差设重了。可是快子时了,要做不完可就糟了。”
(设重,是指在死者死亡的那一天,制作一块木板,放在堂前庭中。)
“没事,我来弄。”孟鹤堂一只手接过木牌。木牌上已经写好了字,是九良的字体。
坐在椅子上哭的快喘不上气的尹夫人一听到这个声音,抽泣着抬起头,愣愣的对上了孟鹤堂的脸。
“啊...时儿?时儿...”尹夫人哭的嗓子都哑了,但是一看到孟鹤堂,她又悲伤着,痛苦的一声声哀嚎着。
很明显,尹夫人把孟鹤堂错认成了尹雨时。
“啊...“秦霄贤看了看孟鹤堂,刚想接过话,可孟鹤堂却抢了一步先。
“夫人您认错人了,”孟鹤堂轻挑起笑,说,“我叫孟、祥、辉。”
他故意把孟祥辉三个字咬的很死,试探着尹夫人的反应。
尹夫人的哭声一顿,身子略微颤抖着,对上了孟鹤堂深邃的眸子。
“祥...辉......“尹夫人的手颤抖着抬起,但是很快又垂下,只有眼泪一直在流。
孟鹤堂忍住马上就要掉下来的眼泪,拿起工具开始刻木牌。
尹夫人的眼里失了光,嘴唇轻动,还在念些什么。
子时到了。
一切都准备好,今天小殓,明天大殓,就要入土为安了。
秦霄贤没有哭,没有怕,没有闹着。他就像是一个安静的收尸人,不吭声,默默地注视着所有凄凉。
梅九亮站在乐安堂窗外,食指捅破了窗户纸,从破洞里面摊着秦霄贤的身影。
秦霄贤似乎是注意到他了。他缓缓转过头,脸上冰冷的表情是梅九亮自始至终未曾料到的。
“璇儿...”梅九亮不由自主的念到。
他...是做错了吗?
秦霄贤很快又转回去,向所有人告知下一步工作。
梅九亮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对啊,璇儿说过,干他这一行的,哪个不是英年早逝?看淡了生死,谁还会在乎这些啊...
“好自为之。”
这句话,用璇儿的口吻讲出,倒是恰到好处。
六天后。
这天儿,是尹雨时的头七。
周家不要周九良,不允许尹雨时进周家的祠堂。最后是师娘心疼孩子,给书苑的祠堂里收拾出来一块儿,摆上了尹雨时的灵位。
七天里,整个七堂都换上了白衣。曾经那个无论什么大事小病都要上台演出的德云七队,意外的停演了七天。
明明,只要他周九良一人这么做就行。
可是这群傻孩子们都说,师哥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啧,真傻。也好暖...
除了...
“九亮,你是要走了吗...”秦霄贤拽着梅九亮的衣角,可怜兮兮的摇了几下。
“是啊,家里有急事儿,我得回家了。”梅九亮一只手攥住秦霄贤的手腕,另一只手给秦霄贤整理衣领,“我来,就是要告别的啊。”
“九亮,我舍不得你...”秦霄贤眼里流露出一些恳求,纤细的手指扶上那人的脸,“你别走啊...”
“秦少爷要好生照顾着自己,等我回来,你、我、九泰还是德云三浪,咱们还可以去跳舞...”梅九亮的指尖划过秦霄贤的碎发,眼睛里划过一缕光,却很快又被按在心底。
“九亮...”秦霄贤抿了抿唇,手紧紧攥着袖口垂下的布料。
正当梅九亮准备一走了之的时候,一个人的声音突然出现,盖住了道别的话语。
“梅师弟就这么走了啊?我可还有点话没跟你说呢啊。”张云雷从天桥剧场里探出头,说,“咱俩找个地方单独聊聊?”
“就这儿吧。”梅九亮知道张云雷是来找他的事的,所以不敢单独和张云雷待在一起。
“一点关于你的私事,还是换个地方聊吧。”张云雷说,“老秦,九熙,九华,你们先回去吧...等等,九华呢?”
张云雷微微一皱眉,心里隐隐发慌。
“啊,可能是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吧。”尚九熙说着,随手指了指剧场,“你们好好聊,我们也回去了。”
几个人陆续回去。张云雷偏了偏头,示意梅九亮去偏僻的剧场后门。梅九亮心里有点发慌,却也不得不跟过去。
刚一到后门,梅九亮就被一只手狠狠抵住脖子,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梅九亮闷哼一声,有一点慌乱的注视着张云雷的眼睛。
“师...哥...“
“闭嘴!”
张云雷下手的力气更大了,梅九亮的脖子上甚至出现了两道淤青。
“我问你...”张云雷深吸几口气,说,“你为什么...要杀尹雨时?”
“我为什么不能杀呢?”梅九亮浅笑两声,声音因喘不过气而显得难受,“再说,这不是您给我的任务吗?”
“我没有让你杀尹雨时...”张云雷的力气愈来愈大,梅九亮已经喘不上气了。
突然,张云雷一松手,梅九亮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去。
“罢了,把嘴闭严,我要是听到半点消息,我就让你去地下见尹雨时。”张云雷揉了揉太阳穴说,“你别以为你自己一走了之了,我就牵不住你了,老秦,还在七队。”
梅九亮的瞳孔骤然缩小,刚才就连被掐住脖子时的那种镇定都烟消云散。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梅九亮有些哀求着,说,“放过璇儿...”
“我只要你闭好嘴。”张云雷轻浮的挑起梅九亮的下巴,说,“你可以滚了。”
梅九亮扶着墙站起身,来不及抖抖身上的灰,就踉跄着上了马车。
“总在不该有人的时候有人。”张云雷揉了揉手腕,说,“把你手里的刀方下,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