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陆上有一传说,得仙缘者可成仙。
上次讲到道祖埋下的仙缘,这次就讲我们州内的故事。”
一个白胡子老者坐在槐树下手持一把扇子,身边坐着或站在七八个儿童。
儿童都好奇的看着老者,有几个机灵的敲了敲老者的腿。
清了清嗓子,半眯着眼,白胡子老者扇着扇子,卖着关子。
“哎呀,老翁头,你倒是说啊。”一个调皮的光着屁股的男生在树上倒挂着,不满老者装模作样的样子,踢下一根树枝直向老者。
“咣当”一声,树枝掉在老者头上,慌慌忙忙的把树枝从头上拿了下来,一抬头大声说道:“要死的,睛生你这个皮娃子,一天到晚就许你最烦人!不讲了,不讲了。”
边上的儿童都抬起头来,之前那个敲腿的笑嘻嘻的骂道:“睛生,睛生,你别老是欺负云老。”
“睛生,我要是听不成故事,我得上树揪你耳朵。”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气呼呼的指着树上男孩的耳朵,做了个揪耳朵的动作。
“嗨呀,狗蛋,小妮子你们两个居然想背叛我。行吧行吧,云老行行好,我可不想被打。”
睛生做了个鬼脸,向上一翻坐在了树上,从衣服兜里掏出些瓜子,忍痛的将瓜子丢到了老者怀里。
老者手一抬,扇面上都是瓜子。”
“好,好啊!云老再来一个!”边上的孩子鼓起掌来,之前敲腿的狗蛋抹了一把扇面上的瓜子,老者眼皮不动一下,“啪”的一声,打掉了狗蛋的手。
“咳咳咳,那就开讲了。”
“我们州啊,叫德州,那这小小一德州有什么?就得属那云城云大将军和孤山自在仙。”
云老边讲边磕着瓜子,狗蛋敲着他的腿,希望老者能讲快点。
“哎呀,云老,你又要说一堆废话了。”五六岁的小姑娘扯着老者的胡子,嘴巴嘟着表示不满。
“好好好,放手放手,胡子又要掉了。”老者苦笑不得,摇了摇头。
“在德州的云城边有一座座山,先说这城,云城曾经是云大将军的出生地,一开始叫南阳城,那云大将军年轻时为天子夺下江山,其人不求名利,没多久就借病回城,后来那城也改名为云城了。”
云老谈起云城,眼神不由一亮,但没多久就恢复平静,只是哀叹一声,又磕起了瓜子。
“老翁头,那云大将军真有那么厉害?”坐在树上的睛生跳下了树,从老者扇子上偷了把瓜子。
“睛生,别转移问题,之后呢?”小妮子抢了把睛生的瓜子,恶狠狠的看着睛生。
老者苦恼于瓜子没了,一拍头“哎呀,这没点零嘴不够味啊。连话都说的不好了。”
睛生翻了个白眼,纠结的把瓜子放了回去。
“哎,可没想到云大将军的后人一个个重文轻武,没多久就被昔日敌家给灭了满门,只有一遗孤活了下去。”
云老讲到这段半眯的眼里,眼神复杂,瓜子拿在手上不上不下。也不知是在可惜,还是在…
回过神来,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人老了,遗憾也多了,明明都记不清的事情,还能想起来,今个是怎么了?
“刚刚讲到哪了?哦,云城,现在讲云城边的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些小土包。也不知何时来了个青衣男子,有人说他神情冷漠,有人说他有一股仙气,不食人间烟火。
见过他的女子都恨不得不嫁人,见过他的男子都崇拜他。他像是仙人也像是侠客。
那年他刚到云城听闻有个恶人屠杀了云城城主一家老小,不到一刻钟头,他便提着那人人头,到了云城城主遗孤面前。
讲口就是:“那人,我杀了。你跟我。”
此后他便在云城里住了十年,十年过去他便一个人上了云城边的山上。
任那遗孤跪在山下,终是不出山,久而久之那仙人住的山就起名“孤山”了。
德州有这么一个仙人在,惊动其他八州,头几年来孤山寻仙缘的人数不胜数,但是那孤山自在仙从未出山过。好,讲完了。”
云老磕完了瓜子,说完了话,就眯着眼摇着摇椅,看向远方。
听云老讲完故事,那些儿童们三两结伴,一哄而散的回家去。众人心里都有点失望,指望这个不着调的老人把故事说出花来,是不可能的了。
其实那故事没说完,也说不完。
那人十年过去,面貌未改,而那遗孤已成了少年,在那片江湖上有了保命的方法。
如今…如今那人又如何了呢?
睛生眼睛不眨的看着老者,给他敲了敲背。
“老翁头,你可还没告诉我云大将军怎么样嘞。”
云老眼皮一跳,抽了抽嘴角,像是睡着一般,躺在摇椅上。
熟悉老者的睛生,先抬起老者眼皮,用嘴呼了呼气,看他没反应,挠了挠头。
“老翁头,你再不起来,我爹买的糖饼就不给你吃了。”
云老眼皮一抬,吓得睛生往边上一躲。
云老拿着蒲扇,气不打一处来。往睛生光着的屁股上狠狠一拍,哼了几句,才开口道:“你个皮娃子,一天到晚就想着听故事,就不怕你娘打烂你屁股?”
睛生揉着屁股,笑嘻嘻的说道:“老翁头,你对我最好了,我下次不弄你就是了。”
云老扇了几下风,才把火气消了下去,又眯着眼,哼着不知什么地方的歌。
“那云将军呦,出生入死,只为把江山给天子。”
“小子,你要听就坐好,有点…算了。”
云老幽幽的叹了口气,睛生精神一振,连忙点了点头。
“得,云老说啥就是啥。”然后乖乖的坐在云老身边。
“那云大将军啊,还没参军前,只是一介穷苦书生,本名云不武,家里几辈都是习武之人,所谓英雄无用武之地,一代比一代穷。
那年,天子还没即位,边境蛮夷蠢蠢欲动,前国君昏庸无能,百姓民不聊生,江湖侠者纷纷前往边境御敌。
在这个背景下,云大将军写了一赋,便是如今失传的《从军赋》,奔赴战场。
第二年,蛮夷被逼回边境,云大将军也就真的成了将军。”
睛生说不出话来,往年听话本先生讲的都能把里面的人讲出花来,云老就那么几句话,就压的睛生沉不住气。
老者撇嘴笑了笑,拍了拍睛生的背,眼神复杂,连自己都静不下心,干咳了几声,也不说话了。
“那云大将军…可真是厉害。”睛生沉默的想了想,可能比村里宰牛的王叔厉害一百倍吧。
“哈哈哈哈,厉害啊,可惜,可惜。”云老突然哈哈大笑,睛生看着他,他的眼泪都像是被笑了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睛生感觉自己胸口有点闷,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老者,胸口就闷的疼。
“老翁头,我胸口为啥那么闷,闷的疼。”睛生感到不解,有疑问就得问人,这是他娘教他的。
“…”
云老沉默不语,只是搓了搓手,翻了翻扇子,也不扇风,就那么看着扇子,仿佛扇子能给他答案。
“胸口会闷…是想的多,想的多是…是有苦说不出,说不出…就会想,想就疼。”
睛生没听懂,那些绕来绕去的话向来是孩子所不懂的。
他现在只想着自己那还未开吃的糖饼,也不知道等会回去会不会被阿爹打。
“皮娃子,你要努力啊。”
睛生眨了眨眼,这向来只喜在槐树下乘凉的老者,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只是安静的听着,脑子里,心里都乱糟糟的,停不下来想事情。
“皮娃子,你比其他人都特殊,是会成大事的人,这小地方围不住你,潜龙在渊,潜龙在渊。”
睛生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嘴。
阿爹说了下次要买糖葫芦,还没尝过糖葫芦的味道嘞。这老翁头又犯病了。
“哎呀,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想当大侠吗?”
老者似乎觉得自己胸口也闷,扇了几下风,一把把扇子丢地上,喘气不止。
睛生默默的捡起蒲扇递给老者,老者锤着胸口,叹气不已。
“就像是…话本先生说的大侠?”
睛生眼神微亮,那江湖的一切都能牵动少年的心,谁又没有一个江湖梦呢?
云老复杂的摸了摸睛生的头:“对,就是大侠,侠,魔,人,仙,那是江湖。
江湖可以饮酒做乐,可以风流潇洒,江湖儿女嫉恶如仇,江湖,江湖啊…”
“还有仙人…”
云老说的连自己都不明白了,难道人老就真的糊涂了吗?可是,总想着把事情跟人说说,也罢,也罢。
睛生眼神越来越亮,可是看到前方的伙伴,又想到自己的家。睛生抿了抿嘴,内心纠结着。
少年稚嫩的脸上显得茫然无措。
“可是…我…”
“皮娃子…不要多想,现在还不是你想这种事的时候。”云老抚摸着睛生的头发,在心中暗叹一声。
“长大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江湖,外面的仙人,外面…外面还有很多人,很多事。”
为何一定要提那江湖呢?到底还是自己不甘心吧…
老者还想说什么,这时来了个女子,气势汹汹的揪着少年的耳朵。
“云叔,抱歉哈,这瓜皮儿子又给你添麻烦了。”
“臭小子,赶紧给我回去。”
老者哭笑不得的看着女子塞了个糖饼,又看着少年垂头丧气的气呼呼的盯着自己手上的糖饼。
便挥了挥手“没事,大妹子,赶紧回去让皮娃子穿上裤子,免得生病。”
睛生恶狠狠的盯着老者,嘴里嘟囔着“我就知道,老翁头,又在坑我。”
老者摸着胡子乐呵呵的看着少年被逮回家。
那天。
一个老者在少年一颗赤热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梦为江湖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