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清坐着，舞昭仪站在一旁，多少有些不合礼数，菲儿搬来一小凳，舞昭仪多看这一其貌不扬的宫女，长孙清调教出来的宫女岂会差到哪里去？
夕阳已没落，宫中掌灯时间已到，菲儿命人一旁候着，自己正准备离开，忽然被长孙清唤住。
“舞昭仪倘若不介意，留下一道用膳吧。菲儿这丫头厨艺好，比宫中御厨有过之而无不及呢！”长孙清笑道：“日后要是没有她，我估计连膳都吃不上了。”
舞昭仪顺着她的意思道：“那就打扰了。”
菲儿面色稍稍一红，嗔一眼长孙清便去做膳食，留下长孙清和舞昭仪。
半个天都染上了红色，难得平日有这份心情瞧这景色，长孙清软软的靠在摇椅上，一晃一晃，来回摇摆，木椅发出吱吱生，显得沉默的气氛格外怪异。
“真美啊。”舞昭仪迷醉不已，喃喃念道着。长孙清转眼一瞧，舞昭仪雕刻精美的侧颜在夕阳余晖下显得动人至极，仿佛从画中走出的美人儿一样。
舞昭仪若有所觉，偏头，长孙清含笑得看她一眼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再美丽的事物总有一日会失去，留下的便是它的历史。”仅仅是长孙清说一句话的功夫，夕阳已经彻底落下。
这时起风了，长孙清没有回屋的意思，舞昭仪继续同她一道坐下。伺候一旁的宫女进屋寻来薄毯盖住双腿，也递给舞昭仪一披风，舞昭仪接过手，这小院里的宫女们可并非寻常，各个懂得察言观色不说，皆有一个七窍玲珑心。
“舞昭仪今日过来可是为表姐之事而来？”长孙清也不兜圈子，舞昭仪倒是真学起了她一样留恋这美景，半天也不言语。
“我特意代表姐向你赔罪……”
一抬手，长孙清看着舞昭仪：“她错了，她为何不亲自来道歉，偏偏由你来替她抗下这担子？日后她这等性子闯下弥天大祸，你如何替她担待？”
舞昭仪未料长孙清责备起自己来，呼吸一滞，这满腔说辞也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长孙清，坐如针毡，心中难受之极。自家表姐的性子她如何不知？
丝丝饭菜香味传来，长孙清动动了动鼻子，道：“走吧，菲儿把饭菜都备好了。”舞昭仪随即起身，小院既萧索又雅致，别说还真有长孙清不咸不淡的气质相符。
菲儿将饭菜摆好，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她和长孙清一道坐下用膳，今儿舞昭仪来了，菲儿只备上二副碗筷。
长孙清道：“再添一副。”
舞昭仪稍愣，菲儿去稍稍行礼退下，长孙清叹息一声，这菲儿丫头可越来越将自己的话不当回事了！用膳间，舞昭仪显然没有多少心思，长孙清倒是吃得欢。
饭后，菲儿沏一壶花茶，舞昭仪和长孙清坐在一旁闲聊。
“长孙亲督，皇上派人让您上邵阳殿一趟，说文大人的孙女也在邵阳殿呢。”宫女看着长孙清又瞧了瞧她身边变色的舞昭仪，安静的垂下头。
长孙清摆摆手道：“知晓了。”眼角余光见舞昭仪面色沉了几分，心道她眼下正难受的吧。
舞昭仪起身，知道自己该离开了，朝长孙清行礼，后者也不多留，于是舞昭仪带着满腹心事离开。长孙清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后宫女子本就是这等命运，怨得了谁呢？
敲梆子的声音响起，已经过了三更天，嗜睡的长孙清今夜反倒是心慌意乱。菲儿睡在她外屋，瞧见内有响动，撩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长孙清浑身是汗，光滑的额头汗珠点点，菲儿立即掏出手帕给长孙清擦拭，有瞧她双手冰冷，放在自己怀中搓搓，焦急问道：“怎么了？”
长孙清回神过后，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菲儿拍拍后背，心焦不已，长孙清茫然的眼光看着她，她也不明发生何时！仿佛……
“不好了，不好了，长孙亲督，太后她老人家……”帘子外的宫女扯着尖锐的嗓子喊着，长孙清眼前一晕，菲儿看看她，安慰道：“长孙亲督去看看吧。”
宜妃还在熟睡之中。翌日一早，得知消息时，手中一抖，将那盒新胭脂咂在了光滑如明镜的地板上，贱了她一身粉色，刺鼻的香味忽然传来，宜妃咳嗽几声，心也渐渐平息了。
伺候的宫女小心翼翼的为她梳着头，宜妃看着镜中的自己，叹道：“如今只剩下了我自己一人了。她们都走了，皇上也走了，德妃也走了，淑妃也走了，她也……走了。”话中苍老尽显，伺候的宫女眼睛一酸，又听宜妃道：“我们争斗了一辈子……”
宫女将宜妃的落发小心的放进怀里，快慰道：“娘娘，活着的人，还好更好的活着。”
宜妃侧头问道：“这话到有深意。”
“是长孙亲督说的，太后昨夜去世，长孙亲督坐在太后卧榻直至天明，却一滴泪也不曾流下，她说，眼泪已经流完了，没有泪水了。”说道这里，那宫女鼻音极重，转念啊一声，不知所措，但瞧见宜妃神情无异样，才缓缓松口气。
微微的阳光透入寝宫，宜妃让宫人梳了一简单法式，插上一朵白色芍药，心中微微刺痛。宫女那出一见白色袍子，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曾经温柔的贤妃真的已经离她远去了。鼻子一酸，宜妃险些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