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阒静依稀听见风卷落叶声,墙上的光影逐渐惨淡到消失的无影无踪,夕阳西沉,虫鸟声清晰入耳,却越发衬得小屋内静如沉睡多年的坟冢。
高舒白在月白的袍袖之下微仰头,只有杯子掷落木桌的声音,接连喝了许多杯酒才停下,那么烈的酒,喝多了委实伤身,难道是因为想喝才喝这么多剂量?
未来得及出声问,又见他重复方才的动作连饮了三杯酒,但第四杯的时候我起身,拿酒瓶子帮他倒,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喝了下去。
他抬头的刹那,脸颊微酡红,所以到第五杯时,伸手挡了他拿酒瓶子的手,把酒瓶抱住,“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醉了怕他身上未好的伤复发,其实本就不该让他喝,可谁想他会像个酒鬼一样喝个没完。卸了桌上所有的菜,看他在竹床上较为安分地躺着,我才回去。
一夜睡的不太安稳,早上很早睁开眼睛,苏启言在身侧面朝我还闭着眼睛,难得有这种比他先醒的时候,我盯着他安然的睡颜,禁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触感极好,像婴儿的脸,还没抚摸多久,就见他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忽的睁开眼睛,吓了我一跳。好在接下来眉眼弯了起来,俘获人心的笑容把惊吓吓走。
和他对视了几眼后,我别走了眼睛,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心虚,有时做了心虚的事情并不可怕,因为事情可能不怎么伤人心,但就怕在做了的人自己总是耿耿于怀。
但似乎也印证了一点,我对苏启言算是挺忠贞了。
早膳还未说完,锦蝶便匆匆赶过来,她脸上发生了大事的表情让我不得顾上苏启言,起身离了一定距离才听见她说了一个大事,真真是大事,犹如晴天霹雳般降临头上,我几乎是目瞪口呆回到他面前,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怎么吃完了早膳,苏启言又是怎么走开的,回过神时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赶去河边的草棚子,入目一片依旧静的与外面世界恍若隔了一堵铁墙,推开门,一眼便看见床上睡着了的一人。尽管不可思议的让人难以置信,但我在揭开盖住那整一个人的青灰色的被子时,还是觉得一切都不是真的。
昨天傍晚一个好好跟我吃着晚饭的人,这会儿躺床上不动了,呼吸停止,心跳停滞,脖颈触目惊心的血还没有停止流动鲜红温热的血,那道利刃划拉的口子难以直视,但是呈现的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他自刎了,已经死了。
盖上被子遮住了他整张脸,起身在室内搜寻,却没发现那把罪魁祸首的刀,那刀是他昨日上街买的,还是本就带身上?
这几天他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会做出这种举动的迹象,他站在门边给花草浇花的时候,我还感叹过他人可真豁达,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时间一到暴风雨侵袭而来,宁静摧残的人觉得可笑。
一顿精心的晚膳是一场道别么?昨夜灌了那么多的酒,也是一场与人间作别的仪式,或者要尽数把未来的酒一次性喝了。
可是他仿佛搞错对象了,告别的人不应该是左伊莲么,她吵着见他一眼吵了那么久,没想到等见了人的时候,已经是隔了一个世界。
原本的心灵遥远又遥远到了附上肉体的遥远,遥远更遥远,他怎么就不会为那个爱他爱了那么久的人有过一丝考虑?
正在屋里神游之际,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重叠沉重的脚步声还满透着理直气壮,未等猜测是哪个来的如此及时时,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肖缜?
逆着强光好不容易看清楚,领头的正是肖缜,面色依旧严肃的像个惹不起的人,后边跟了几个手持刀剑的侍卫,肖缜停在我面前,扫了一眼床后看着我,“公主,微职奉将军之令,把犯人带走。请公主让一让。”
我跪在床边缘,手沉重的从床边垂落下去,原来,他果然不是不知道呢。
左伊莲像一阵劲风,得知锦蝶的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刮来,我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干了和刚流的泪水占满整张脸。
高舒白的尸体躺在大堂正中央,盖着白布的样子让死亡的气息愈发浓重。
苏启言负手而立,他的背影颀长而冷酷,看不见他的脸,但我知道,此刻除了面无表情再没有其他。
“望驸马把夫君给我……安葬,他死了……已经……不用……”
因为控制不住的抽泣而说不清话,左伊莲跪在地上,抱着裹着白布的尸体,仿佛是在抱人间最宝贵的东西。
苏启言转过身,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身上停留了一刻,我猛抬起头,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还是我先低下头。这一对眼,本来跳动频率失常的心脏却恢复了过来,我再次抬头,他的目光落在尸体。
“你起来吧,我本就没有再要如何的打算。”
他又转头看我,“人你可以带走。”目光停留了不知多久,我再次抬头时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仍然禁锢了我的整个视线。
他方才说了什么?从那双眼睛里回过神时,再次吃了一个大惊。
直到苏启言吩咐人把高舒白的尸体送出公主府时,我才彻底相信方才没听错,他的确准许了让左伊莲把人带回去。
左伊莲此时心里的悲伤不知达到何种程度,我夺门而出,想追上去好好安抚一番,却没料想在再身影消失前被里屋的一声“枫儿”喊住,一只脚顿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