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嘉四年正月间,平阿侯王谭薨。年节刚过,自己的母舅便与世长辞使刘骜心生悲戚,后悔当初未让王谭辅政,使他抑郁而终,王政君也是几日忧戚得茶饭不思。刘骜于是下定决心,王音之后让母舅们按次序任大司马辅政,并立刻赐位成都侯王商为特进,兼城门校尉,设置幕府,同将军一样可举荐官吏。王音尚为扈商为政不佳而深感自责,这一举动更给他添了些尴尬,好友杜邺便以《棠棣》、《角方》之诗劝慰他重兄弟之情,既然皇上欲重用王商,应承顺圣意,每议事皆请王商参与,齐心辅政。王音赞赏其言,遂与王商亲密起来。
见王商受到器重,王政君的心里宽慰了些许,刘骜一直小心观察着她,到了五月,见她心情一向安稳,料想着过了这么久,她的气也该消了,许能忘了张放的事,加之淳于长为飞燕立后一事游说始终无果,他心中烦闷,也愈加思念张放了,便把张放召回京中,征为侍中。
“太后,这个容臭好生精妙别致呀!可是哪位公主,或是皇上的哪位妃嫔献上的呢?”端午时,淳于长于王政君处请安时,看着案几上放的几个香囊,指着其中一个,明知故问起来。
“这啊,是赵飞燕婕妤献的。不过我更喜欢班婕妤绣的这个。”王政君笑着,从袖中把那个香囊摸出来:“你看,典雅大方,香气宜人。”
淳于长忙附和道:“果然手艺非凡,沁人心脾。太后您这儿可真是宝地,什么宝贝都有。”
王政君笑着,把班婕妤绣的容臭收回来,缓缓地问道:“诶,我听说,皇上召了张放回来,你可见了?”
淳于长顿感不妙,只好赔笑道:“见了。”
“也好,过节的,该回来拜望一下他母亲。”王政君点头道,又语音一转:“不过,大臣们弹劾过他,他是品行不端之徒,怎能征为侍中呢?你替老身去问问皇上吧。”
“诺,想必皇上也只是召他回来几日,陪陪敬武公主,皇上一向重仁孝嘛。”
“我也是这么想的。”太后眯眼笑道。
淳于长走后,太后握住班婕妤的手道“放心,老身怎么也不会让赵飞燕她们当皇后。”
班婕妤明白太后的心意,只是自知不敢奢望,温柔地笑道:“妾惟愿在长信宫中侍奉太后而已。”
“唉,委屈你了。”
“能日夜侍奉于太后身边,是妾身莫大的福分,何来委屈呀。”班婕妤笑道。
翌日,淳于长硬着头皮向刘骜传达了太后的问话,张放此时亦在刘骜身边,三人一时静默无语。
“再等等。”刘骜最先打破了沉默。
“陛下,既是太后的旨意,还是遣罪臣回去吧。”
“唉,你刚回来,再住几日吧。你要等朕,朕一有机会就召你回来。”刘骜红着眼,语气凝重。
“罪臣谢……”
“别罪不罪了,我们就像寻常兄弟一般处几日吧。”
几日后,下旨出张放为天水属国都尉。
斗转星移,落木无边,秋天时,黄河湓溢,渤海郡、清河郡、信都郡的加急上书纷沓而来,灾情重大,刘骜尽日与群臣商议救灾事宜,身心俱疲,烦闷难眠,不禁望月兴叹,想到这明月之下的远方有一个张放,算来阔别已三月,相见之日仍遥不可期,更感孤寂。索性命人掌灯案前,提笔与张放书信一封:
天水属国都尉富平侯张放亲启:
前寄一函,谅已入鉴,路远马慢,别情驰系,甚盼重聚之日,与卿对饮月下,睹面而谈。
近日诸事不顺,又有渤海郡、清河郡、信都郡河水湓溢,灌县邑三十一,败官亭民舍不知其数,朕甚忧心!朕躬自审之,战战兢兢,不知何行何言,忤背天意,触怒天心,而数降国厄。若言为政不德,已屡下诏命,令行宽大之政,减免租赋,勿收入逋贷;若言专宠于后宫,许皇后已废,朕普施甘露,未见效也;朕欲立飞燕为后,众复攻之,朕为天子,便不当与心爱之人相悦哉?不可自选夫人哉?
复言水患之事,今日殿议,群臣各执意见,或言可决平原金堤,开通大河,或言不可,非为古道,或言应修政以应,或言阴气过盛,朕何依也?河堤屡筑屡决,劳民伤财,何法可长安之?殿议将终,议者多欲求索九河古迹而穿之,勿塞决水,以观水势,顺而导之,此乃无为而治也?先依此言而已。又言百姓可哀,便遣使者处业振赡之。
叹叹。
又,官吏办事不利,广汉郡郑躬贼党仍未伏法,势力寖广,犯历四县,众且万人,朕每思及,忧悲苦恼,翟方进荐以孙宝为益州刺史,循察此地,朕已准之,惟望其不负众望,早日平息反乱。
叹叹!
秋风萧瑟,草木凋零。今日殿议见大司马音已白发苍苍,气息喘喘,忆其先时亦是乌鬓冠玉,仪表堂堂,又太皇太后(注:即邛成太后。)感风寒,朕请安探望时,忆及儿时与卿共承欢膝下,此情此景岂可复现?不觉念及朕亦终有颓老之日,呜呼哀哉!若卿于朕左右,将以何言宽慰朕心?
寒威日烈,望珍摄自重,衣餐适增。夜已深,想卿已入梦,梦中可有朕乎?仅凭鸿雁传书,以寄朕心,企盼来函。
安。
卿兄骜御笔亲书
是夜,王莽也是辗转反侧,一面思维殿上群臣献策孰优孰劣,一面为灾民痛心,自恨力有不逮,决心将此月俸禄皆用以赈济灾民。翌日,与刘歆相见,又将群臣之策与以前用过的策略比较,讨论取舍。
“自立国以来,黄河多次决口成灾,筑堤堵塞耗资巨大,想孝武帝历二十三年方合一决口,而今国库又不及当时,寻其故道,掘而疏导,或是长治之法。”刘歆沉思道:“但又需将流民安置他处,赈济抚慰,避免其流落成草寇。”
“嗯。”王莽点头思忖道:“大禹治水之道或是正途,毕竟先圣之迹也。”
“哦,对了,巨君。”刘歆忽然笑道:“内子欲邀令正、令郎来府上一聚,不知意下如何?”
“自然欣然前往!”
“那便定于后日,寒舍备宴恭迎。”
“不敢当,不敢当。”王莽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