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寿元年正月初一早朝,更大司马卫将军丁明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封特进孔乡侯傅晏为大司马卫将军。然而就在这一天,发生了日食,正月初一日食,是大异象,刘欣急下诏命“陈朕之过,无有所讳”,并大赦天下。
王嘉上奏了两卷封事,一卷再次力谏贵宠董贤一事,言辞犀利,像一根针扎到了刘欣的心口,而另一卷则是举荐先前拖延东平王一案判决的梁相、鞫谭、宗伯凤,说此三人明习治狱,为朝廷惋惜他们,更是火上浇油。刘欣把举荐的这卷封事单独放好,命尚书将以前梁相等人刚获罪时,王嘉谢罪自我弹劾的奏疏找出来,将此两封放在一处,暂按下不表。
另外有贤良周护、宋崇等对策,深颂王莽功德,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单独放在一边。
还有几封奏疏言说乃息夫躬傅晏欲兴干戈所致。
刘欣看了三分之一,实在精力不支,头晕得厉害,整个背都在隐隐作痛,遂起来让董贤挽着自己散散步。
“你觉得日食是上天想告诫朕什么呢?”
“臣以为……会不会是欲兴兵事之故?”
“为什么呢?”
“因为……你刚刚封了孔乡侯为大司马卫将军就日食了,故窃以为可能是天心仁慈,不愿见兴兵之事。”
刘欣没有回答,只是长叹一声。
“我只是猜的,不一定对。”
“启禀陛下,昭仪、董夫人到了。”
“好,那就一起去踏踏雪吧。”
“好呢。”董贤笑道。
出了殿,正见到董淑抱了一捆迎春花侯在殿外,笑得阳光灿烂。
“臣妾参见陛下。”
“民女参见陛下。”
“起。都说过多少遍了,别总这么多礼节。”
“不用用这些礼仪,妾岂不是白学了十来天。”董淑笑道。
“哈哈,那你就用着,到不嫌亏了为止。”刘欣笑道,命宫女将花拿进屋里插瓶后,邀众人一同去花园踏雪散心。
到了花园董淑瞅到几个美人和皇后正在远处玩雪、堆雪人,向刘欣道:“陛下,皇后她们正在堆雪人诶,我们也去吧。”
刘欣见她眼巴巴的样子,笑道:“你去吧。朕去了反倒扫了她们的兴致。”
董淑刚想说“怎么会呢”,一眼瞟到董贤,忽觉恍然大悟,笑道:“那好,妾去了,嫂嫂你去不?”
“我……”
“去吧去吧,正好问问王美人她自做的熏香配好了没呢。”
“你们去吧,朕再转一会儿就要回去继续批阅奏疏了。你们多玩会儿。”
“是啊,我们跟着回去又只能坐着喝茶吃点心,多影响皇上处理政务。”
“你们去吧,只是别玩太晚,仔细着凉。”董贤笑道。
“知道啦!那臣妾就告退啦。”董淑说完便拉着星儿跑了。
“瞧她们,每天都这么开心。”刘欣看着她俩的背影笑道。
“君上不嫌她们闹腾就好。”
“怎会呢,你的家人真可爱。”
还未跑到皇后她们跟前时,星儿便气恼地甩开了董淑的手:“你自己去吧。”
“怎么啦?”董淑吓了一跳,一脸无辜地问道。
“我没兴致。先回住处去了。”她语气很冲。
“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没兴致了……”
“以后你别随随便便把我从董贤身边拉走。”
“啊……为……为什么……”
“我是他妻子好吗!你们把我放在了什么位置?”星儿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董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们每一个人处在什么位置,每一个位置又有何意义,她的心中终于惊现疑惑。
过了几日,刘欣终于将对策日食一事的奏疏看完了,又有几封言不应兴兵事的,遂收了傅晏的卫将军印绶,赐金,安车马驷,免职。也暂停了与兴兵有关的一切事宜。
“陛下!练兵伊始!各将军士卒士气正高!现在骤然停止,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一而强,再而衰,三而竭啊!”
“练兵伊始,册封傅晏为大司马卫将军当日便发生日食,不少人对策说是因这兴兵之事,朕不得不顺民心应天戒。”
“难道就没人说是因为董贤吗!陛下何不贬退他以应天戒。”
“你住口!”刘欣下意识地抓住董贤的手,护他到身后。
“陛下您只因一己私爱,护此佞幸——”
“你以为弹劾你的奏疏少吗!你以为称你为佞幸的人少吗!今日丞相御史还上书奏了你的罪过!还有孙宠!素亡廉声!朕还看你与他不过一丘之貉呢!”
董贤藏在刘欣身后,看着息夫躬俊丽的面庞因愤怒变得狰狞,他紧紧贴到刘欣身后,瑟瑟发抖。
“陛下——”息夫躬往前抢了一步,被侍卫挡下。
“你退下!”
“陛下!”
“退下!”刘欣怒吼道。
侍卫刚把息夫躬拖出殿门,永信宫的黄门就急火火地跑来求见。
“禀告陛下,皇太太后昏倒了!”
“什么!怎么回事!”
“卑职不知,皇太太后本就一直在病中,可能今天忽然就加重了吧……”
“快!去永信宫!”
赶到永信宫,刘欣抓住一个侍医便问道:“太后怎么样?”冰扎扎的天,他急出了一头虚汗。
那侍医平静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什么意思!太后怎么样了!”
侍医跪下叩头道:“卑职们已经尽力了。怕是多不过十日了。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刘欣微张着嘴,哑然失声。董贤极力搀扶着他,他能感觉到刘欣的心在紊乱地颤动,他知道他一定很难受,可他还在坚持,在保持一个皇帝应有的姿容,他太累了,太苦了,太乱了,为什么不让他歇一歇,为什么这些事要你追我赶地凑到一起挤兑他?“君上——”他几乎是哭着唤了一句。
“太后,还没醒吗?”他的声音缺失了所有的底气。
“回禀陛下,尚未苏醒。”
“还会醒吗?”
“等等,会醒。”
“朕等着。”他说完,拖着身子向殿里走去。
傅晏、傅嘉、傅业、傅蓓、赵飞燕等人出来向他请安,他弱弱地道了声:“起。”便相顾无言。
他看到傅蓓,傅蓓也看到了他,相视几秒便都收回了目光,又熟悉,又陌生,他们的神情里都多了太多曾经没有的东西。
他们一起在殿里等着,候着,夜间,傅太后终于醒了,她呆呆地看着满屋子的人,好像不认识一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与她打招呼,过了好久,她忽然笑了,握住刘欣的手说:“是一家人。”
“太后,还认识我不?”傅晏做着笑脸凑去问道。
“你是,笨孩!”
“对对,我笨我笨,家里我最笨,来太后,吃点饭不?”
“吃。”
太后还是糊糊涂涂的,一会儿知道,一会儿不知道,吃着吃着又打起盹儿来,盹一会儿又醒了,接着吃。
众人皆劝刘欣先回宫休息,刘欣只不应,硬是等到太后将饭吃完了,歇歇,喝了药,又打起盹儿来的时候才走。
“累了一晚上,别去上朝了。让尚书把奏疏送过来,睡一会儿,用了饭再看。”
“没事,都这个点了。”
“你不睡我也不睡,陪着你。”
“你也开始威胁朕了。”
“你会心疼我,我就不心疼你吗?看你熬一宿,比我自己熬十宿都心痛。”
“好,听你的,回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