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十年。
一个萧条的秋日,梧桐树叶被吹散在院内,铺满了小道。
湘院里本种满了牡丹,本是一片繁花似锦,可如今却是杂草丛生,枯枝牡丹的枯枝在秋风中的显得格外萧条,金黄的落叶铺盖在上面。
原本悠长的小道,也因为长期无人清扫,变得灰尘仆仆。
雕花的紫檀木窗上面铺盖着厚厚的灰尘,当初屋内的主人已经长久没有开过窗户了。
屋里是断断续续的传来一阵一阵低微的咳嗽声和小丫鬟压抑的抽泣声。
宰相府里的湘院里住着的女主人,本来是被其所有女人所向往艳羡的对象。
北齐最英俊才华横溢的年轻宰甫的唯一一位夫人温氏。
传言这位宰相深爱自己的夫人,为了这位夫人在京城的郊外满了十里牡丹,每到春分的时候牡丹争相斗艳好不热闹,人们都戏称这位夫人为“牡丹夫人”。
据说这位夫人美丽如牡丹,静如止水动若脱兔,美的不可放物。有人曾有幸,远远望上一眼,当真是风华绝代。
从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寞。
温婉心有不甘又如何,奈何一颗真心错付。
本以为遇到此生挚爱,他视你如珍宝,对你百般恩宠,为你种上了一城的牡丹花。
谁曾想这是竟是一场笑话。
就是在一次宮宴上,温婉见到了什么才是第一美人,她本自持的美貌,在那个人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温婉惊奇的发现,她们长得很相似,容貌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那人有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而她却是一双杏仁眼。
那个人美丽富贵如盛开的牡丹,而她却更似雏菊清新脱俗,一个美艳一个却是出尘。
可是无论雏菊有多脱俗,终究比不过那富贵的牡丹。一碟清新爽口的小菜,永远比不上那珍馐美味的佳肴。
在宴席上她过度关注于这位夫人,无意中瞥见自己的丈夫,那哀伤却又深情的眸子中竟然有那位夫人的影子。
温婉开始观察自己的丈夫,她原本沉浸在幸福中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她发现他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望着她出神,仿佛透过她在望着另外一个人。
温婉因为他为自己种下了满城牡丹,所以喜欢牡丹。
可谁知道她对这种富贵的花并不太喜爱的,相比较而言她更喜欢沉寂的睡莲。
后来才知道那位夫人喜欢牡丹,而她的丈夫在为自己种下满城牡丹的日子,恰逢那位夫人的生辰,好巧好讽刺。
这让温婉心中的担忧,便是从那天开始与日俱增,心中的梦魇逐渐强大让她几乎疯狂。
她一次次的试探,却一次次的失望,最终变成了绝望。
想到那日被邀进宫,是因为自小疼爱的妹妹成为了皇贵妃。
温婉乘坐着软轿,被太监和宫女们一步一颠的送到了太和殿。
当温婉再一次看到自己天真烂漫可爱的小妹妹,发现她已经变了。
变得沉静寡言,高贵却又落寞。曾经与自己无话不谈天真无邪的小妹,变得有些陌生。
只见太和殿上的温可馨,一袭淡蓝宫衣设工巧妙,衣襟巧缝细碎边花,梦幻的蓝,呈浅的粉,携睦如景,虽做工精细,但在着百花争奇宫中,却略显平凡,美艳如斯。秀发轻挽美人舘,斜插单只玉簪,清秀典雅。黛眉巧化宫妆浅,妩媚动人。口若含珠丹,同簪系晶莹耳坠,淡妆点点,迷煞旁人。
如今的温可馨已经是身份尊贵的皇贵妃。
神情肃穆更显得温贵妃尊贵而又威严,和记忆力里那个总是爱笑的妹妹截然相反。
这皇宫里就数温贵妃最是寡言少语的,宫女们也最是怕她。
温婉今日一身茜素青色的衣服,纤细而如雪般的手臂,上戴翡翠手镯,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却也是显得沉寂。
温贵妃摒退了下人。
那些宫女们如释重负般的落荒而逃。
温贵妃伸出手拉住了温婉,让温婉坐在了她的旁边。神情复杂的望着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说:“姐姐,你后悔吗?”
温婉微愣。
“反正我是后悔了,悔不当初。想想我们从前的日子,是多么的令人难忘。不像这深宫之中,除了尔虞我诈,就是工于心计人心叵测。”
温贵妃望向了温婉,眼神讳莫像是有所隐晦,不知从何开口的样子,纠结了半天,终是继续开口道:
“今日你知我为何宣你入宫?”
温婉自是知道温可馨在宫中过得不如意。像她们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温可馨能做到如今的位置,想必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今日是贵妃娘娘的生辰!”
“为何他不记得?”
温贵妃望着茶水上的浮叶,起起伏伏就像她的一生。
“殿下向来勤勉公务繁忙,定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别人这么框我,你也这么骗我。还不是忘记了,不重视了。还有天琦阁自从住了那个女人,他就忘了我…”姐妹俩都陷入了沉寂中。
温婉先开了口:“可馨,我们或许不该来这繁华的京城。”
温可馨看着日渐消瘦的温婉,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道:
“姐姐,我最近知道了一件事,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现在见你这样,我想你怕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我就告诉你吧!”
看看温婉没有反应又接着道:“摄政王妃和子轩家本是表兄妹,两人从小到大就是青梅竹马,原本两家就准备好定亲了,可是偏巧当时被刺客追杀的摄政王身受重伤,恰巧被王妃所救。
摄政王对王妃一见钟情,在还没有痊愈的情况下就向柳府提亲,柳家迫于压力,只能将柳珊珊嫁给了摄政王杨镛。
杨镛对柳珊珊那是宠爱有加,只要是珊珊喜欢的,他就不惜一切代价给她。
李子轩当年受太宗赏识成为太子的陪读,出使西域和南疆谈判都是这位王爷的功劳。
还真是一位心胸宽广的王爷!我是做不到这些的。”
温婉和温贵妃叙旧了好些时辰,到日落三更才回府。
温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见到在前厅等她的李子轩,眼神里说不出的焦虑与急切,温婉就连现在都还在自己欺骗自己,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她在不停的安慰和催眠自己。
李子轩紧紧的抱住了她,喃喃道:“你从未回来这么晚过。婉儿,以后不许你离我半步!”
这是变相的软禁她吗?
从那天之后,温婉就没有再见过李子轩,也许起先温婉还存在着侥幸心理,或许李子轩只是生她的气。
后来发现自从李子轩见过柳珊珊之后,他比之前就变得有些急躁,不像以前运筹帷幄,泰山崩于前依然安然不动的清冷宰甫。
这些日子,温婉仔细回忆起好多。
秋季的斜阳投射在发凉的床上灰色脸庞。
呆滞的眼神。
几许无奈,几许不安,几许心碎的惆怅……
丝丝寒气再次把温婉的心儿,狠狠的刺穿……
温婉颤抖着,仰面躺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
仿佛在刻意的寻找一个出口。
一个梦的出口。
可她看到的那个出口很窄,很窄……
她累了,不想再想这些烦心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又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床边叫楠香的丫鬟抽泣:
“夫人,你就吃些东西吧!这人生病了不吃东西可怎么办啊?”
“对对对,夫人,你吃些东西就会好起来的!”说着莲儿就端起了米粥急切的要喂温婉。
温婉拜拜手推开粥碗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们不必匡我。”
自从那次宮宴之后,温婉就感到自己生病了,上一次温可馨说的事情更像是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她就一病不起了!
京城里的大夫被一次次的请来,任然没有起色,直到今日连御医赵大人都对她说:“夫人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温婉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突然她也就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