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漆黑如同深渊般的大洞散发着滚滚如潮水般的寒气,地面上甚至结起了湛蓝色的薄冰。
楚夜不禁打了个哆嗦,却也不急着运转法力,默默感受其冰寒之后吐出一口热气。
“嘿嘿,这个冰爽,够劲!”
虽然早已锻身极境,对于许多修士而言,这便是梦寐以求的锻身顶点,可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习惯不断寻求着刺激,毕竟寨子穷,连自己锻身药浴需要的药草大多都要自己采摘。
小布偶见身后没人跟着,在阶梯上连连蹦蹦跶跶,显得有些欢喜与急促,倒是一点也未被寒气所影响。
楚夜弯下腰抱起小布偶,动作如此自然,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什么不对,只有一旁的李罗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无论如何怎么看,那布娃娃都是个不干净的东西,将一个有危险的东西置于腹地,怎么看都很愚蠢。
楚夜依旧未觉,布娃娃也没抵挡,晃荡个小手指着下方的大洞。顺着阶梯向下,走了几步李罗便停了下来,摇头对诧异的楚夜道:“下有结界,阻力重重,看来我下不去。”
楚夜闻言挥舞了两下,也没觉得哪有什么阻力,虽然惊异却也不多想:“如今纸傀散去,正好趁机探明虚实,一旦情况不对就退下来,我已经和璎珞沟通好,援兵应该很快就到。”
李罗先前就有察觉,毕竟小师妹可不是那种大事当头还有耐心和人吵架的人,如今看来果然有问题。对于他事先不与自己等人说明李罗表示无所谓,反而对于能安抚住小师妹让她乖乖听话不露声色这一点,倒是让他敬佩两分。
大家都是聪明人,时间紧迫,也未过多寒暄,点了点头,李罗折返而回,楚夜便带着小布偶顺阶梯而下。
阶梯也不知多少,时而向下时而向上时而向前时而向后,仿若地下有一座庞大的迷宫,而他就在这座蜂巢似的迷宫走了不知多久,一路上布娃娃虽然不能说话,但那一丝丝紧张却那么清晰。
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楚夜加快了步伐,伴随着一阵刺眼的光芒之后,这神秘之地终于展现了它的面貌。
天空碧蓝,绿树茵茵,翠鸟啼鸣。一只白毛狐狸从灌木中蹿了出来,好奇的打量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布娃娃见到大白狐狸表现的格外高兴,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拉着衣服像是乘滑梯一样滑了下来,扑到大白狐狸面前。
楚夜一惊,见那白狐狸没伤害布娃娃的动作,才松懈下来。那大白狐狸满是好奇的盯着面前的布偶小人,鼻子嗅了嗅,然后趴着身子。
布娃娃也老是不客气,抓着白狐狸的毛翻身就跃到它脖子上稳稳坐住,东摸西抓。而那白狐狸似乎也很享受,眯着眼睛,不时转过头蹭两下。
一布娃娃一白狐嬉闹了一阵,白狐的耳朵动了动,站起身对着楚夜嗷嗷叫了两声,钻进丛林,又回过头晃着脑袋,示意他快跟上。
凶兽猛兽他见得多了,但是他未曾感受到白狐身上灵气波动,便是跳跃之间也只是普通的野兽水准,可这白狐如此灵性,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跟上白狐,白狐和布娃娃一路嬉闹,不是扑蝴蝶便是爬树蹦跶,偶尔布娃娃被甩了下去,白狐也是连忙用尾巴一卷,把它甩到身上,倒是让小布偶乐的不时往下跳,一个跳一个扔,玩的都很开心。
楚夜跟在身后默默看着,偶尔抬头看看天空,或是采摘一两根柔嫩的树枝,很难想象这是地底,那天空大日可不像是幻觉,绿林也是一片,草木味道也是如此的逼真,传言中的秘境也不过如此吧!
想着,看了一眼明显开朗许多的布娃娃,莫名心安,他也不知为何会对一个陌生诡异的布娃娃如此在意,或许是小布偶在自己怀中的无声哭泣吧,像极了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
随手把嫩枝折的花环戴在布偶身上,想给白狐也套一个的时候,却见白狐眼中满是嫌弃,摇头晃脑的晃了下去,最后还是小布偶拿着花环,那白狐才挺着脖子戴上,充满了骄傲,像是戴的不是一个花环而是王冠一顶。
不知是秘境本就不大还是最初本就接近目的地,其实走了并不久,那白狐就停了下来。这是一处设置在丛林深处的祭坛,祭坛惨败唯有祭坛上的一尊雕像保存的尚且完整,却也同样密布着裂缝,触目惊心。
那是一尊女子白玉雕像,女子很美,楚夜不知世间安有仙,若有,面前或许便是一尊。
布偶从白狐身上跳下,仰着脑袋看着女子像,不知为何,楚夜似乎听到了低沉的哭声,而一旁的白狐呆立了片刻,也突然嚎啕大哭。
空中降下一丝紫霞,落入白狐身上,白狐化为人形,却是一个男子。男子身上并无白狐的娇柔,反而带着一股难言的英气,只是可想昔日万丈的英气,如今却只剩千般颓气与万般不舍,男子抱着布偶,蹲在女子雕像前,哭成了泪人。
那白玉雕像有光影闪动,一道幻影从雕像之中走出,正是雕刻的女子,可女子早已虚幻的不成样子,似一阵风便能吹散。
女子蹲在男子面前,一只手像是摸小孩一样摸着他的脑袋,一只手摸着布偶,脸上没有一丝的悲伤,只有见到心爱之人的开心和幸福。
男子想将女子置于怀中,可手才伸出去,女子幻影便一点点破碎,最终,女子在不舍的微笑中,彻底消散,整个过程都女子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却像是传达了千言万语,将一辈子的话全部讲与他们听。
男子的哭声更加用力,而小布偶挣扎着想要扑到雕像身上,似想要寻找,又或者是想要挽回,可一切都是徒劳,男子紧紧抱着小布偶哭泣,甚至连形体都维持不住,一阵虚幻之后又化成了白狐的形状。
而楚夜在一旁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他多多少少猜到了些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白狐和小布偶在那哭泣,心中哀恸。
天下多生死离别,天下多哀多过乐。
小布偶或许是哭累了,不再有动静,白狐也渐渐压低了声音,生怕把小布偶吵醒,又过了半响,他才慢慢止住了哭泣。
“你就是小墨召唤过来的?!”白狐抬着脑袋蹲着身子,没有说话,但他脑袋里却出现了白狐的声音。
“召唤?”楚夜迟疑了片刻,摇头道,“我想有什么误会......”
白狐却不等他细说,打断道:“断然不会有错,不然你不可能进入小紫的小世界之中,只是你修为太低,感受不到那冥冥之中的牵扯。”
楚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之前李罗被挡在外而他却是轻而易举进入他一直摸不明,如今却是有了个解释,只是这个解释带来的却是更大的疑惑。
“你是小紫选中的......”白狐低头蹭了蹭小布偶,脸上露出一丝温馨,随后抬起头轻声道,“小子,你想得到我的传承吗?”
虽然已经落魄到连人身都已不能维持,最初之时怕是连神智都未必清楚,可提到自身传承他依旧一副骄傲模样。
“不想!”
“嗯!想就好......”白狐脸上的傲意一僵,纳闷的看一眼面前的少年,“你可知道我的传承是什么级别?只用学其一分火候就少有人会主动招惹你;三分火候这天下你便大可以去得;五分火候便是遇见大派长老,你无礼对方也会退让你三分;若是八分火候,你便是当着大派掌教的面给他两嘴巴子他也不敢说甚,反而会腆着脸说是误会。”
说着说着,白狐低着头用脸颊轻柔蹭着小布偶,嘴上也是一咧露出微笑,似乎之前提到的一切不及和它蹭上两秒来的开心。
或许这就是父母。
楚夜心中暗暗咂舌又叹息,这位落魄到只会嚎啕大哭和蹭小布偶便觉得满足的白狐,过去也不知是何等的人物,那些打耳光的段子说着轻巧,可如此量化自身传承,他说的这些事当年估计也没少干。
“我拒绝。”见白狐似又要说,楚夜瘪了瘪嘴,“你可省省吧!就你这身子骨,传承还没挤出来就先一步魂归地府,还玩托孤这一套。小布偶若是以后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记恨死。”
白狐一愣,摇头,舔了舔小布偶的脸颊,随后心疼的拱了拱布娃娃脖子上露出的填充物。
“我是小紫佳的父亲,当年身受重创,本早该陨落,因放不下小紫佳才隔绝两方世界,以求苟延残喘。如今内外天地界限已开,我的大限已至,再过不久便要魂飞魄散。而小紫佳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像她阿娘一样善良,会明事理的。更何况,我总不能丢下孩子她娘一个人在路上孤单。”即便是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言语之间依旧充斥着幸福的味道。
楚夜嘴角抽了抽,想要冷笑,却没能笑出来,“你们这些为人父母的,都很喜欢把自家孩子玩成孤儿才开心吗?”
白狐面容落寞却是不做什么解释,天地之间的色彩褪的愈来愈快,很快便只剩黑白二色,大片的森林只是瞬间便灰飞烟灭,周围一片灰色的风暴,像是一团浓郁之际的雾霾,只剩下他们站立的方寸之地尚且无事。
“这片世界已开,冥冥之中的命运就要重新找到我,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传承当年我就准备好,只是未曾料到小紫佳却是连肉身都未保住,只剩灵魂在布偶之中残存,也万幸当年多做了一些布置,而那些布置如今看来,有些还有用。接下来,我会尽最后一点力量,为我的女儿重铸肉身,你也顺便看看传承吧!以后,她就交托给你了,不要让人欺负她。”
话音才落,白狐猛然变大,刹那之间便顶天立地,楚夜也只能勉强望的见小腿之处,剩下的全部掩盖在灰色的风暴之下,不过只用想都想到那上方的躯体有多大。
古老,强大,神秘,伟岸。那小腿上每一根白毛似乎都蕴含了无数天地奥秘,无数的灰雾在那里缭绕,组成一幅幅让人眼花缭乱的神秘图案。
白狐变身,灰色的风暴更加狂暴,渐渐形成一道通天彻地的龙卷,小布偶的身体在龙卷的拉扯下消失在风暴之中。
而楚夜本人才想吐槽当父亲的如此轻率,也不用发个誓言下个咒什么的,便被一道龙卷拉扯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