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消弭掉最后一丝余晖,暮夜披在盘膝而坐的楚夜肩上,一旁篝火光芒静静跳跃,洒落在他脸上像是奔赴沙场的战士,坚毅却又难免的带着些紧张。
这一次不再只是他一人孤单盘坐,身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寨中之人,而最前方的并非是其他人,而正是寨主老爷子。
老爷子不像是往常那般一身随意的兽皮衣服套在身上,而是穿上了一件半新白袍,似乎很少拿出来,分明有些年头的白袍依旧素洁。
老爷子连头发也是用心梳理了一番,便是手上的拐杖都似乎被擦了好几遍,其上泥泞不沾,整个人庄严而又肃穆,像是一个年老的书生。
书生这个称谓是那些商队传来的,据说在外面很受人尊敬,在楚夜看来,老爷子就是一个书生,而且必定是最棒的那一个,
除了老爷子之外,其他围着的寨中之人也都是一副过年的打扮,便是最为顽劣还在流着鼻涕的小家伙们,也被家长给强行套了一身还算是过得去的衣裳,总算是没有光着屁股。
不过要说是最为光鲜亮丽,还是得数紫佳,她穿着重铸肉身之时那一套可爱的小公主服,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只是周围孩童对她的穿着不慎在意,投过去的目光尽是盯着她脚下卧着的神俊大黑犬,眼中满是羡慕,有的孩童还趁着自家父母不注意去摸大黑的尾巴,立刻就引来大黑的怒目而视,可便是大黑犬此时也知道安静,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狂吠。
咚咚咚~~
沉闷而悠远的钟声在安静的只有柴火跳跃的寨中有些突兀,听到这一声钟响,整个寨子的人都是面色一肃,盯着缓缓睁开双眼的楚夜,面色称不上好与不好,却均是透露出某种纠结与亲近。
楚夜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起身跟在老爷子的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却又悄然无声地向着东边一个僻静的地方走去,那里,立着整个寨子最为重要的建筑——祖祠!
祖祠仅仅不过三丈高,宽也不过七八丈左右,完全是由一块块苍白色大石堆垒而成,外观和寨子中一些的房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唯有门口立着两尊青色石老虎和其它的房子分别开。
这一片区域楚夜也很少来,往往只是远远看上几眼,便被一旁轮守的大爷们给喝走,今天自然不会有人喝走他,所以他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祖祠。
而这次走近了他才发现,这以往只当做普通的青色石老虎雕琢的竟是十分精致有神,便是常年摆在门外受尽风吹日晒,也掩盖不了当年那位工匠的鬼斧神工般的技艺,仿佛真有两只石老虎在那里或卧或立,十分逼真。
祖祠门前候着三位长老,三位长老同样也是打扮的干干净净,只是三人手中却是提着不一样的东西,一人提着把扫帚,一人拿了块旧布,一人却是提了盏铜灯,这幅打扮就像是准备大扫除似的。
在祖祠门前的台阶下停下,那之前一起经历过虫王世间的葛长老提着铜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说不上欣慰还是其它,
楚夜对着葛长老笑了笑,他知道寨子里面必定藏着什么惊天秘密,而这个秘密对于他而言很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否则族人们的目光不会如此复杂,也不会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个以外姓加入寨子的,可他是真的习惯了寨中的生活,即便是来日离去,也希望是以柳叶寨的名号策马江湖。
而这次祭祖,势在必行!
似乎读懂了他眼中包含的意味,葛长老笑了,他满脸象征着岁月的褶皱挤在一起,却让人产生一种格外的心安。
“进去吧!里面的先祖自然会庇护着你!”
老爷子上前在他身旁轻轻说了一句,便走到最前方,双手推开厚重的石门,也不进去,便立在门旁,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当门被推开之后楚夜便觉得有两双眼睛不断地打量他,当他顺着感觉望过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两只或卧或立的石老虎。
“走了!”
葛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提着油灯在前方带路,同时另外两位长老也是走在前方,一人举着扫帚在空中不断挥动,像是头上才是地面一般不断扫,一人拿着抹布弯着腰,仿佛地面有着栏杆护栏。
楚夜对于一切异象装作不知,紧紧跟在三位长老身后迈入到那漆黑一片的祖祠之中,一进祖祠,背后的石门便咔嚓一声自己关上,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楚夜心中一紧,只是看到前方长老的身影才安下心,开始观察周围。
祖祠之中虽然同样昏暗,但并未到达在外面以为的伸手不见五指程度,在祖祠中央有一口天井,朦胧的银白中色月光不断从中散开,但空中有一股莫名的诡异力量在阻止月光扩散,到了楚夜这里,他更是只能看到那里有一团白光,以及周围建筑大概的轮廓,这还是他眼眸在血脉本源刺激下产生变异瞳力大增后的结果。
几位长老明显见怪不怪了,最为前方的葛长老挡在他的前方,另两位长老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央,缓缓前行。
前方持铜灯的葛长老不说,旁边两位长老不时把扫帚破布拿到他的面前扫扫画画,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倒是扫了他满头的灰,原本特意换上的整洁衣裳也和在地里打了滚一样。
“身染过往尘埃,见到过去先人。”
葛长老轻轻咏唱,“阴阳有两路,铜灯照古今。”
才走了不长的距离,楚夜注意到,长老们似乎刻意绕开了有着光源的中央天井,从阴影处向着最为黑暗的地方走去,甚至为了躲过那苍白色月光,他们绕了好大一圈,几乎是围着白色岩石墙壁走了一圈。
这月光不就是外面的月光,为何要躲?疑惑越来越多,但他很耐心的没有说话,祖祠祭祖向来神秘无比,更何况是本身就颇为神秘的柳叶寨,这个时候,最聪明的决定便是无条件相信共同生活数年的长老。
又走了一段距离,现在他已经来到了天井的另外一侧,只是他们依旧在往前走,祖祠要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得多,像是进入了另外一片空间,没有尽头。
继续向前走了片刻钟的时间,四周已经完全融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便是前方持着铜灯的葛长老的身影也显得有些模糊,终于要在黑暗完全淹没四人的时候,前方的葛长老停下脚步。
长老突然停下,楚夜险些撞了上去连忙后退一步,有些迷糊的望了望左右,这里同样是完全融入到黑暗之中,看不出和之前那些地方有什么差别。
“到了,我们只能送你,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去走完接,下来的路,接受先祖,们的馈赠。”
葛长老侧着身子,声音像是卡了的磁带样,卡顿中夹杂着杂音,十分的刺耳,而这种情况在四周笼罩着神秘的黑暗对应下,显得是那么令人惊恐不安。
楚夜心底深处蔓延起一丝不安,背后隐隐发寒,仿若黑暗之中有着一张看不见的大口正在缓缓张开,随时都会将其吞噬。
“长,长老......”楚夜才开口便用双手蒙住嘴,脸上布满了惊讶。
“正常现象。”一旁的驼背长老笑着说了句,他的这句话在空旷的空间不断回荡,就像是暗中杀手在不断接近,生冷如同死人的语气让他才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上来。
“走了!”
另一位长老一拍他的腰,楚夜踉跄向前几步,看了看前方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眼巴巴的望向三位长老,见三位长老都是不为所动,转而看向他们手中的东西。
“这些东西你,就别想了,我们还得靠着他回去,你快快进去!”
葛长老往回收了收他手中铜灯,原本就漆黑的世界更加黑暗,见真的得不到什么帮助或是线索,楚夜只好转过头,向着前方不断行去,很快,便是身后铜灯那丝丝的亮光也被淹没在黑暗之中。
他,完全融入黑暗。
一路向前,因为四周一片黑暗没有参照物可言,甚至连时间都只能靠着心跳记载,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一路向前,亦或是走偏了也说不定,楚夜拿不准究竟,干脆也不再想什么黑暗不黑暗的事情,闭上眸子,凭着感觉在黑暗之中前行。
又是不知走了多久,原本还记录时间的楚夜在发现时间之长,已足以让他走出寨子,翻阅过一座小山之时,他便停下了这无用的举动,身心在百无聊赖的促使下开始融入到黑暗的律动之中。
咚咚咚~~
心脏的跳动是如此的清晰,仿若远古时期号令日月升降的暮鼓敲动,楚夜从最初的慌乱到后来的万事不惊,逐渐融入到黑暗之中,他感受到身体每一根纤维的震动,每一滴鲜血流动产生的力量,以及细小的毛细血管中暗藏的庞大力量,如今去感受身体的情况甚至比平常内视之时还要清晰的多。
只是此时的楚夜却如坠梦境,一切都是走马观花,看在眼中却又仿佛一切都是虚幻且不存在,黑暗的深渊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拉着他不断下沉,那下方是无底的深渊……
而便在这时,他的耳边开始响起一点点的噪音,仿佛某个小儿在耳边哭泣,又似乎是哪个大汉在耳边悄悄细语,又像几位大婶在耳边争吵不休,还像老人深夜的咳嗽,一时百态人的声音渐渐充斥着他的耳朵,似乎都在他耳边不断述说着什么,并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最终那些声音像是在他的耳边嘶吼,又像是哀嚎,脑袋剧痛,楚夜在噪音下回过神。
他低着头,双手死死抓着膝盖,额头上的汗水顺着下巴不断滴落,落在青筋暴起的双手跃起点点水花,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是如此真实,不断平息着他惶恐的内心,他自我安抚,现在就是现实!
过了好一阵他才彻底回过神,脸上还残留着惊惧的神色,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差点彻底迷失在黑暗之中,这可不是迷路,而是心神沉沦,虽然他不太清除迷失的后果,但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
楚夜有些疑惑的盯着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这里可不是祖祠外,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之中,便是双手拿在眼前都看不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