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很早起身惊醒了我,我偷瞄了一下手机,才三点。我抓住了容若的衣裳,问道:“这么早当值?”
“嗯。子清告了假,我替他。”
“又骗我。”我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了被窝。“不理你了。”
容若揭开被子俯身下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又凑近我耳朵轻声说:“不准出院子,否则我今天回来绝不饶你。”
“如果今天你天黑之前没回来陪我,我就真不理你了。”
“等我。”容若替我掖好了被角,悄声离开了屋子。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一觉睡到了天亮,起床洗漱之后小贵就端来了早饭。
我边吃早饭边问道:“小贵,我听容若说子清告了假,他是因为何事?你帮我去打听打听。”
“是,奴才差人去。”
“嗯。待会儿你让汪婆婆过来,我让她教我做一些小衣裳给孩子备用。”
“小姐不必费神了,汪婆婆都备好了。”小贵笑道,“衣裤、鞋袜、帽子,汪婆婆做了不少,男孩儿、女孩儿所需的都有。”
“男女都有?”
“是。大爷让汪婆婆准备的。小姐您不知道,大爷自从得知小姐怀的是龙凤胎,每天都会给府上下人们赏赐十两银子,至今从未间断。老爷和福晋暗地里也是欢喜的,只是明面儿上却又不能迎小姐进府。”
我笑了笑,“当时我在慈宁宫乱说的,谁知道究竟是不是龙凤胎呢?”
“汪婆婆也说是,想必八九不离十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肚子,确实感觉比平常孕妇的肚子大一些,也许就是两个宝宝在里面吧。
寒风夹着冰冷的雪没完没了地在空气里作乱,使得人无端地惴惴不安。梅花和雪花皆为绝色,一个香艳无比,一个冷傲逼人。窗外的红梅映着白雪,甚美。我拿出纸笔作画,《白雪红梅图》作罢,心情高低起伏,不言欢喜,不言悲哀。我胡乱写了一些词句,名曰“流年错”:
【点点飞红,寞落冰雪笑寒梅。
满眼冬风,爱恨无关情自悔。
山高水重,物来新旧人各非。
万事皆空,今昔伤痕残妆泪。】
新旧轮回是非变换,山山水水千重万重,阻隔的不只是人,还有心。回忆过往的繁华岁月都成了一场空芜,剩下的还有什么?不过以泪和残妆,叹流年错。
流年错,错不在人,错在流年乱了顺序,因此人乱了爱恨情伤。爱来爱去,到最后怕的是一个“空”字。
饭后,我去了汪婆婆的屋子,见她拿着针线正在做衣裳。
汪婆婆见我来后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给我搬了一个凳子。我坐了下来,看了看她篮子里的布,而她继续低头做衣裳并不言语。
我先开口道:“汪婆婆,辛苦你了。”
“几件衣裳罢了,哪里会辛苦。”汪婆婆没有看我,注意力全在她的动作上。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林姑娘以前也是京城人?”
我想了片刻,答道:“准确的说,我也不知道。”
汪婆婆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复而低下了头去。我说道:“当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京城了,至于以前发生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京城人。汪婆婆,你应该是在想为什么我和谢静长得一样对吗?”汪婆婆的手停了一下,但还是并未说话。我继续道,“其实我也很好奇,这或许是巧合吧。”
“林姑娘和谢姑娘只是模样很像。”
“嗯,我和她性格确实不大一样。欸,婆婆,你是京城人吗?”
“一直在京城。”
“容若这么早把你请来,实在委屈你了,让你和家人分别这么久。”
汪婆婆扬起了嘴角,笑道:“我老婆子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习惯了,没什么委屈的地方。”
汪婆婆竟然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听到这里,我有些疑惑,正要问的时候汪婆婆又说道:“孤身一人好啊,不会有太多的挂念。”
“汪婆婆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孤身一人呢?人生之路那么长,两个人一起走总会舒坦些。”汪婆婆并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笑。“那这些年,汪婆婆一直住在新风月那个店子里吗?”
“在明府。”
原来汪婆婆是明府的人,难怪容若会找她来给我接生。
那既然汪婆婆是明府的人,也许她会知道更多关于明府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容若的亡妻卢氏。
见我有些呆愣,汪婆婆问道:“林姑娘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在想,汪婆婆应该知道容若以前的妻子卢姑娘吧?”
“大奶奶……”汪婆婆顿了顿,“和你一样,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汪婆婆话落,小贵推门道:“小姐,后院的几株春梅开了,小姐不妨去瞧瞧,那梅花开得可好了。”
小贵也许是在外面听到我问汪婆婆的话,不想让我知道关于卢姑娘的事情,毕竟他忠于容若,自然不希望我因为别的女人和他的主子闹矛盾。其实,我挺可怜卢氏的,可怜红颜薄命。
我起身出了屋子,随小贵走过廊道绕到了后面,我们站在楼上,俯身就可看到后院的春梅。容若确实是个爱梅之人,所住之处都有梅花的影子。
我问小贵:“小贵,你见过柳香白吗?”
“小姐怎么问起她了?”
“你觉得柳香白和谢静相比,那个更美?”
“表小姐更美。”
“那你觉得谢静更美还是卢姑娘更美?”
小贵自然知道我说的“卢姑娘”是谁,他看起来有些尴尬,思考了片刻才答道:“奴才觉得表小姐和少夫人各有各的好,都是美人,不分上下。不过奴才以为,在大爷心里,小姐您是最美的。”
“我想知道卢姑娘到底有多美,和谢静比起来都不分上下。”
小贵看起来更加尴尬了,答话道:“表小姐好比这梅花,艳而不妖,是冷傲之美。少夫人……”他想了想,“就像梨花,清秀灵动,是冷淡之美。而小姐您,像是兰花,生于空谷不染尘世。梅花、梨花、兰花,各有各的美,相较之下确实难分胜负。奴才还是那句话,在大爷心里,小姐您是最美的。”
我细细想了想小贵的话,谢静是梅花,而容若又爱梅,这会不会说明什么?无论在什么地方,容若心里都会有谢静的位置?小贵形容谢静艳而不妖,确实说得贴切,冷傲二字也挺适合她。
而卢氏,容若有一处梨园,以前肯定是给她准备的。那样清秀冷淡的美人,倒是让我好一番想象。
我想得有些入神,小贵在旁边喊我我才回神过来。
“小姐,这台子上风大,还是回屋坐着吧,暖和些。”
“嗯。你去新阳街给我拿一杯奶茶回来,我想喝奶茶了。”
“是。”
我回到了屋子后,小贵才离开,但是他并没有去买奶茶,而是吹了一声口哨。后来我听屋外的动静,小贵应该是喊来了容若安排在我身边的暗卫。
刚刚我说让小贵买奶茶不过是一个幌子,其实我是想出院子去桃源寺。因为容若的亡妻卢氏,我确实很好奇。那样一个美人,容若后来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现在小贵在我身边,我就不能随意出院子了,只好等到下次有机会时再去桃源寺问问净空大师。
没多久,小贵端来了奶茶给我,我接过奶茶放在了桌上,把银簪放到了奶茶里试毒。结果和我料想的一样,银簪变黑了,看来奶茶确实被人动了手脚。
我笑了笑,说道:“又有人兴风作浪了。”
“小姐真是聪明谨慎。”
“我要是不聪明,肯定都死了一百次了。”
“小姐这样的良善之人,菩萨会保佑您的。”
“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容若了,免得又让他担心。”小贵应了声,把奶茶端起向门口走去了,我跟了过去,把簪子给了他。“这簪子你拿去处理了吧。”
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有讨厌的人想害我,只是这一次到底是谢静还是关心月我就不得而知了。
午饭之后,我一觉睡到了天黑,喊了一声“容若”却并无人应。小贵在门外说道:“小姐,饭菜已经好了,奴才待会儿给端上来。”
“容若还没有回来吗?”
“小姐别担心,大爷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小贵正要退下,我忽然想起事情就叫住了他,说道:“对了小贵,我让你查子清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贵转过身来道:“这......奴才差的人还没回来......”他说完后见我一动不动,也就默默地退下了。
后来,晚饭我一口也没吃,呆坐在凳子上等容若回来。
我坐在凳子上等到了夜深,索性上床坐到被窝里去等。
我又想起了谢静和卢姑娘的不分上下,她俩的生辰都是一前一后,确实是不分上下呢。能让容若喜欢的女子一定非同凡响,不然容若也不会为了卢姑娘写那么多的悼亡词。
我想着想着快睡着了,忽然觉得有人给我盖了一下被子,于是我迅速睁开了眼睛,是容若回来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假装生气道:“老实交代你去了哪儿?”
容若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们当值三个时辰一轮,就算你帮子清那也只有六个时辰,从这里到皇宫不过一个时辰,来去不过两个时辰。所以,你从离开到归家不超过八个时辰。现在都夜深了,即使你回了一趟明府,也不会没事儿待上两个时辰吧?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你替子清当值的事情根本就是借口。如果你当值是真,告诉我另两个时辰去干了什么?如果你当值是假,那就告诉我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娘子真是口若悬河,为夫无言以对了。”
“你少来哄我!快老实交代,否则今天晚上就不准摸芮儿!”我见容若有些犹豫,于是心里更加生气了,冷哼了一声缩进了被窝。“今晚我一个人睡,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们两人都不再言语了,但是容若也一直没走,我眯了一会儿,翻身转过去问道:“你愣着干什么?”
“等。”
我打趣道:“等美酒还是等美人?”
“一会儿就好,你先睡吧。”
我没再理会容若,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不过没多久容若却钻进了被窝里将我搂了过去。
“纳兰容若你讨厌。”
“我等到了。”容若见我有些气恼,毫不客气地吻了吻我。“美人在怀,的确只差美酒了。”
“今晚我要一个人睡,我说到做到!”
我被箍得紧紧的,都无法动弹,索性也不挣扎了,只听容若回答道:“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你说那话便不再作数了吧?”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从枕头下拿出手机一看,容若说的没错,此刻确实是第二天零点过了。
“讨厌鬼,就知道哄我开心。”
“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了。”
“你骗人。你对谢静肯定也是这样的。”
容若温柔一笑,吻我吻得更重了,后来才道:“昨天我没有见她。”
想起容若对我如狼似虎的模样,那么他以前对卢姑娘又是何等宠爱呢?如果他心里还有她,而今他又和我恩爱缠绵,那么他置卢姑娘于何地?
最终,我还是问了一句:“容若,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是因为美貌还是才华?”
“都不是。”
“那我和卢姐姐相比,你更喜欢谁?”听到这里,容若顿住了,我见他呆若木鸡的模样,继续说道,“是不是也不分上下?”
容若没有回答,拥着我睡下了,我想等他的答案却始终没有得到。当我快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耳边的声音:夕儿,她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