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上下,个个儿都失魂落魄的。容若就那么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觉罗夫人对明珠说:“皇宫还有一株冰晶玉兰,你跟皇上说说,他一定会同意给我们的。你再不去,冬儿都没救了。”
“净空大师都说了容若无药可救,冰晶玉兰根本没用了。”
“试一试总是好的。我不信净空大师所说。”
觉罗夫人哭得不成样子,沈宛在明府外亦是如此。
沈宛拍打着明府的府门,可根本没人理会她,杜元嵩劝道:“真真,我们回去吧,你身子要紧。”
“哥,你想想办法,我要进去看容若。哥哥,你帮帮我好吗?等容若病好,我一定跟你回家,以后再也不来京城了。”
“纳兰容若就是负心汉,根本不值得你对他好!”
“这次你若不帮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杜元嵩虽然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后来拥上了沈宛,温柔道:“你靠着我歇一会儿,我保证你醒来之后就在明府了。”
沈宛半信半疑,说道:“不准骗我。”
“不会。”
得到了杜元嵩的肯定回答,沈宛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后来,杜元嵩抱起沈宛正要离开,但府门却开了,小厮说道:“公子且慢!福晋有请沈姑娘,快随奴才走一趟吧!”
杜元嵩抱沈宛进了府门,可不久沈宛忽然醒了,睁开眼睛喜道:“哥哥,你真的没骗我。”她稳稳站在了地上,一时间喜不自胜,又对小厮说,“快带我去见容若。”
沈宛跟随小厮快步到了容若的房间,房间内只有觉罗夫人和素琴两人守着。沈宛刚一进门觉罗夫人就说道:“我不知你是谁,但是现在冬儿一直念叨林夕,你姑且就是她。”
沈宛点了点头,立即走到了容若床前,觉罗夫人还一边说着:“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其实觉罗夫人这句话之前也对我说过。
沈宛握紧了容若的手,答话道:“嗯,是我,我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容若醒了,一见沈宛就笑道:“夕儿,我找到你了。别离开好不好?”
“好,我不离开,永远都不离开。”沈宛接话道。
觉罗夫人对素琴说:“去把熬的药拿来。”
素琴应了声就出了门去。
“额娘?”容若气息微弱道,“儿子不孝,先一步去了。”
“傻孩子,不会的。”觉罗夫人凑近容若道,“再坚持一会儿,你阿玛很快就拿冰晶玉兰回来了。我的冬儿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走后,额娘记得照顾林夕,她不是鬼,她从没有害我。还有,沈宛有了我的孩子,你不要恨她。”
觉罗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泣道:“冬儿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的冬儿。”
其实,府上每个人都知道容若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可他们都不愿相信而已。
“每年梦真的生辰,还请额娘给她多烧一些纸钱。终究是我辜负了她,我对不起她。”
这个梦真是谁倒是让我猜不准,她可能是容若喜欢的某个女子吧。
容若平静的躺在床上渐渐睡去,只有一缕幽魂或许还可以看看周遭。而沈宛,终将以泪洗面,在这世上也会像容若之前那般孤苦无奈地活着。
“容若?容若!容若!”沈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容若的手臂,最后更加涕泗滂沱。
这时,屋外素琴正端着药来,听到沈宛的呐喊忽然一个踉跄,药碗啪啦摔碎在地。
这时,子清刚好拿了一张照片进屋,照片上的人是我和容若,背景还有紫荆花和海棠。
这时,明珠拿了冰晶玉兰回来,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这时,我想起了净空大师曾经对我说的话:人死,灯灭,梦无。
死寂的屋子里,残灯如豆,朦胧的夜空为此送别。
生离是痛苦,亦是煎熬,更是折磨,而死别却是无尽的摧残,是痛不欲生。容若那惨白平淡的面容仍然显露出无人能及的风华,可就是少了那么一丝血色。
容若啊容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跨过这个致命的砍,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够长相厮守。天不留情,又怎么会怜惜我们这对苦命人?
明府上下,哀声一片,冰冷的空气已经停止了流动。我这个为他而来又为他而活的女子,究竟应该再到哪里去寻找归宿?
多想自己永远是从前那个傻子,在痴呆的时空里什么也不知道,何苦现在清醒,承受着无法承受的痛!失去了毕生所爱,游魂离魄还有什么意义停留在尘世?
农历五月末,六月伊始,却这样惨淡。大街小巷,依旧不改风光,无限美色,却早已不是从前的味道。
此时此刻,我的灵魂都被抽空了,不自觉地飘到了孟婆屋。一生一世的两个人,情愫缱绻的两个人,还会在阴曹地府携手相爱吗?
我见一个白衣女子长得跟我一样,于是喊道:“谢静!等等!”我跑了过去,可她已经喝完了孟婆汤。
这女子身上是梅花香,她不是谢静。
这时,黑白无常来了,见这里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顿时觉得有些奇怪。白无常开口道:“四日期限已到,该去忘川了。你们谁是卢梦真?”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想说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原来卢蕊就是卢梦真,容若的亡妻卢氏。难怪容若会喜欢我,难怪明府会讨厌我,难怪卢蕊之前不肯向我露出真容,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跟她长得一样。
谢静、卢蕊、沈宛三人才是真正的三姐妹,一切谜团都解开了。
忽然,我很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黑无常凑过来对我说:“喂,问,问你们话呢?”
旁边白衣女子答话道:“我是卢梦真。”
白无常似乎摸不着头脑,问我说道:“怎么你们两长得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我答道:“林夕。”
“林夕?”黑无常接话道,“白兄,生死簿,簿上没,没这个人啊?”
“那就奇怪了......”
我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就像饮了一杯好酒。后来我一步步走到了忘川河边,俯视着河面上血红如火的波浪。曼珠沙华,一片火红的天地,一片胜似烈焰的彼岸花,可是我的彼岸会在哪里?
容若,但愿下一世,你和你爱的人可以有真正的长相厮守,而不是这一世的长相思。
我转身背对着忘川河,仰面倒了下去,也就是这一刻容若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可他终究没有抓住我。
......
唱戏的、叫卖的、赶集的,又是同样的场景和背景。我怀疑我进入了迷宫,或者是又进入了梦中。我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毫不迟疑地选择逃避。我和容若,爱得太艰辛了,别多会少,不如莫遇。
“啊,对不起,对不起。”一转身就撞到了人。
“等等,为何如此匆忙?”
我听声音,抬头一看才见对方是容若,可他并没有看向我。
“表哥你怎么来了?我不要进宫,我也不想嫁给格尔芬。如果你再来逼我,我就永远离开你们。”说话这女子带了一张面纱,是谢静的模样。
“皇命难违,你姑且在进宫选秀一次吧,若没成,我便娶你过门。”
“那好,你不能骗我。”
“不会骗你。”
容若拉谢静消失在了人群中,这时,人们欣喜若狂,正在围观从科尔沁来的女子,也就是将来的淑妃。而至于谢静的结局,我无从知晓。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这时仍然显示为1679年9月19日。我似乎明白了,我重回了初来时的那一刻,而现在发生的才是真正的历史故事。
我终是一过客,借用了自己的时间,走进了别人的空间,转了一圈后,又返到了原地。容若,爱的是他的发妻,喜欢的是他的表妹静儿,我之前亲身经历一切的都是梦,都是梦。
我拉起行李箱,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离开了。打开手机,放了一首《喜欢你》。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
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
你共我
歌词很美,美到深入人心。语句像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剥开身体外壳使骨肉分离。现在真正永别了,喜欢他又怎样,爱他又怎样?我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刻,明知最终无果,何必要再去走一遭?
来来回回,我都逃不过同样的劫数,不如狠心弃之而去。一厢情愿,这钻心刺骨的爱,我拿得起,亦放得下。猛然想起来容若写过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多好,你我不曾相知,彼此淡淡相思,就那样填满余生的梦也足矣。
花间阁外的花,依然怒放着;香醉苑里的香,不减当初;梦红楼中的梦,随戏曲歌声流连不止;冷月坊前的冷,与曾经如出一辙。我停下脚步,望了望远方的水落亭,忽有桃花香微微拂面,而后清风四起,吹来的尽是回忆。
我进入了冷月坊秘密通道,那里可以通往城外。我一直走,仿佛在又混沌之中沉默了许久。越走越觉得寒冷,透凉的气息把我带进了雾里。转眼的刹那,我看到了,看到了前面有一株含苞待放的冰晶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