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就比试,干嘛要决生死呢。
袁崇焕心里是纳闷的,本质上,虽然他很擅长杀人,但是他并不喜欢干这个。
很血腥很暴力啊。
他是个美男子。
就算他自己不觉得自己是。
但他还是希望自己一天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安静的。
他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这些东西看的很淡。
就连他父母的仇,他也不是很想再报了。
这种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不知道。
也许是在和王大亨整日的插科打诨中。
这厮长的像五十,活起来却像十五。
细细相处,其实他是很好的。
上天只欠他一张英俊的脸庞。
不然绝对不会这么讨人嫌。
“讨人嫌啊讨人嫌”,他嘴上轻轻嘟囔着,心里已经飘了很远很远。
与人比武,胡思乱想,最是大忌。
现在大家都看着他俩。
江湖对决排排坐,这种桥段其实我老早就想写了。
但是真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相信唐南星一定也有这样的心情。
所以他撑着苦瓜脸,手里捏着几根细小的,几乎不可见的藏兵阁暗器,打量着袁崇焕。
他实在是不得不防备这样的人。
倘若不是一身武功,谁能故作轻松?
但他的苦瓜脸色中,又露出一丝轻蔑和不屑。
是的,这样人他见得也多了。
再有本事的人,又能提防住我这“三眼梅花针”的厉害么。
断然不能。
因为一路走来。
他只爱抓别人最懈怠的时候。
啥意思呢,就是你状态好的时候,我不跟你打,我也打不过你。
我趁你洗澡、吃饭、做爱的时候,我手这么一抖,几根银针射进你脑门,你卡巴一下,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破阵之法。
千千万万。
有的人在乎过程,在乎的比结果还重要。
有些人追求结果,哪怕那个结果并不是他一开始想要的。
因为破阵的过程实在紧张刺激。
人在其中,早就忘了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唐南星在等待。
等待袁崇焕松弛下来。
但是比较尴尬的是,袁崇焕一直很松弛。
甚至脸上频频露出奇怪的微笑。
那微笑中又有一丝疲惫。
像是赶了很久的路,却从来没睡过一次踏实觉的人。
他看着袁崇焕的眼睛,自己居然也开始打起哈欠。
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把手里的针轻轻的射出去。
那动作实在太轻。
轻到没有人看他的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在弧线落幕的时候。
袁崇焕踩着轻快的步伐,迎着丝丝破啸的风声,转眼到了唐南星面前。
三眼梅花,没有睁开任何一只眼睛。
他打偏了。
一根打掉了风信夫人头上的风信子形状的簪子。
范晓娟的头发乱了。
披散开来,但吹在风中,却又了不一样的美感。
她本来应该挽青丝重新束发,但是她没有那么做。
因为按她的性格,大庭广众,她是做不出那种事情的。
所以尽管她的头发随风摇摆,就像是没有人骑但还是固执旋转的旋转木马。
另外两根不知落在何处。
何处也不重要。
梅花针的宿命,不是被重新捡起来使用。
袁崇焕现在已经到了唐南星眼前。
然后停住。
他俩都不再有动作。
他们贴的很近,鼻子几乎要碰见鼻子。
彼此感受对方的体温,交换彼此的呼吸。
这时候玉门上传来太阳浅浅的光。
远处远传号角的声音,是明军颓废的号角声。
他们收兵了。
些许是在和蒙古人打仗吧。
千嶂万层之间,又升起少数民族搞野外bbq弄出的烟。
河落日,群烟直。
这场景好壮观,好壮观。
但是没有人看。
他们都看着袁崇焕用了一个山羊吃草的招式,紧紧抓住了唐南星的两只手。
现在他们四手相连,好像在比拼内功。
看来唐南星是有两下子的,虽然内力全无,但是还能和袁崇焕支持一阵。
外行看热闹,内行现在也在看热闹。
他们两个的悄悄话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到。
唐南星说,什么意思。
袁崇焕说,胜之不武,我很抱歉。
唐南星冷哼,呵呵,抓我两只手,难道我就不能打暗器了吗。
他由冷哼变成冷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和幽深的,直通他人体的嗓子眼儿。
‘我知道你要从嗓子眼儿里往出射东西’,袁崇焕微微一笑,舔了舔嘴唇道,我听说藏兵阁弟子,放屁能毒死人,呼吸能毒死人,吐口痰,也能把人杀死。
他的嘴唇有点干,原因是因为他很久没喝水。
他的舌头舔上他的嘴唇,有种用手拂过大兴安岭的感觉。
唐南星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既然如此,你大好一个青年,何必来送死,不如不如认输,还有锦绣前程。
袁崇焕叹气道,山河沦丧,何处锦绣。
唐南星道,你跟我犟,那你就要没命。
他嗓子一提,要从嗓子眼儿里往出吐东西。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机关。
他自己的想法就是说明书。
他太有把握杀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甚至有悠闲的心情,往远处的风景那么看上一眼。
透过崇山峻岭吗,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汉中那热闹的集市,来往行走的,操着方言的四川人,等待着他胜利回家。
但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落寞,因为这里毕竟是塞外。
他脑子里呼之欲出的,还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名句。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英雄光明磊落,书写儿女情长。
他心里更加更加很失落了。
他在想,藏兵一门,也有百年,一代一代都是响当当的,正儿八经式的人物。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了奇技淫巧,变成了下三滥呢。
他想不通,所以他不再去想。
先杀了再说吧。
他讨厌磨磨唧唧,也讨厌公开场合比武。
既然做不成豪侠,那就做一个影子。
一个可以在黑暗中消失的干干净净的人。
他刚要吐痰,袁崇焕说,你是不是喜欢扎金花。
他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儿,然后又咕嘟一口咽了下去。
几乎是抢答。
“是啊,咋了。”
了字刚出口,他脸有些热乎,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他发现袁崇焕看他的表情很奇怪。
那是火热的神情,那是眼睛里钻出一只手来,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
当下君子之交,不过如此。
但此时此刻,是在搏命,又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