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师兄把七彩琉璃灯偷走之后,就离开了临河镇,因为它是一个行踪不定的人,他在哪里出现,你不会知道,他要去向哪里,他也不会告诉你,那个七彩琉璃灯,据说非常值钱,夜晚可以发出七种颜色的灯光,炫目逼人,非常好看,人在灯光里,尤其是女人,站在那种暧昧的灯光下,整个人的气质就像七仙女下凡一样,当然大家其实都没看过七仙女长什么样人,这都是男人对于性幻想的美好幻想。
他辞别师傅之后,不,是不辞而别师傅之后,漫长的夏天就开始了,那个夏天和我经历过的所有夏天一样,单调,枯燥,无聊,张嘴呼吸,都是热的风,但是我不知道的是,那将是我在临河镇渡过的最后一个夏天,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去爬山,没有去看那光秃秃的风景,没有去看那莫名其妙的小说,人生会不会就此不同。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本身这种事情就没有什么可能性,如果叫一个虚无主义者来回答,例如白马寺的和尚们,他们一定会说,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晚上没事的时候我就会想这些事情,但是思绪总是被陆炳之的呼噜声打断,当我睡眼惺忪准备不再熬夜的时候,发现哑巴师兄正盘腿坐着,透过小小的窗子,看着窗外的星星。
原来他一整夜都不睡觉。
陆炳之总是爱拿哑巴师兄和另外那些师兄弟做比较,有时候就会嬉骂一句宋应秦是个榆木脑瓜子,我在一旁跟着笑的时候,他又会板起脸,道,你连你哑巴师兄也不如。这时候我就会很郁闷,因为其它师兄倒是真的都很厉害,基本山都是各行各业的领导者,学的本事也很厉害,有的学一剑东西来,四处各飞天,有的学纵横捭阖,我倒好,学了个闲情逸致,这玩意还用学吗,是个人不就会吗,更加难过的是,由于我的父母去世之间各传了我一门武功,说是一门武功,其实是把各自几十年的功力都用给我了,而且我父亲叫做“混元宝镜侠”,他所用武器,是一个大大的镜子,然后他在每个烈日当空的天气,拿着镜子收集起来,然后贮存起来,临敌之时,镜子射出巨大的光芒,射向敌人,就像是动画片中的龟波功一样,而且他长期收集光,皮肤和光芒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练就了他的一副钢筋铁骨,综合来说,父亲是个阳气很足的人,而母亲江湖人称“缥缈仙子”,生在明教,学了一身阴柔诡谲的武功,女子属阴,她招数更阴,所以她俩一阴一阳,两道气流在我体内,天天干仗。
人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别人都是冲气以为和,但到我这里都是不和,这导致我不管学什么都不能精进,当然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练武的料子,我跟着陆老头子学了很长时间,由其是剑法,学了很久很久。
一开始我刺比较巨大的东西,树木,岩石,常常把木剑折断,而且这些自然界的物质就像无聊的哑巴师兄一样,是不会的动的。
后来我提出抗议,我说,我要刺活的东西。
陆炳之说,可以。
于是他就让哑巴师兄以极为规律缓慢的步伐从A点走到B点,再从B点走到A点。
哑巴师兄成了我的剑靶子,但我刺了一个月,又觉得无聊起来,因为他实在太慢了,慢到让你难以置信,我觉得就算我得了帕金森,我也可以刺中他。
我有提出抗议,我说我要刺正常的东西,而不是刺傻子。
于是陆炳之苛刻起来,让我刺夜晚草地里的萤火虫,刺山间飞舞的蝴蝶。
到后来更加无聊,他让我刺溪水,那溪水谁能刺中,谁能斩断,那不是扯淡吗。
没想到这不是最过分的,一年之后,他开始让我刺清风,刺明月。
于是我很气愤,这不是和让我刺哲学一个道理吗,所以我刺了几个月就罢工了。
正好那个时候镇民们放火烧了我的房子,于是我向陆炳之辞行。
那是一个平凡的夏天的夜晚,小庙四周的花儿草儿和树都长高了不少,我站在庙门口那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看见陆炳之和哑巴师兄站在庙门口,于是我走过去。
陆炳之没有看我,目光远眺,所到之处是镇民们自发栽种的草地,不是为了保护环境或者是为了陶冶情操之类,只是因为官府提倡大家退耕还林,哪个镇子做的好,官府就发一大笔奖金。
我想这笔奖金其实也应该有我的份,因为他们把我的房子烧完,并且夷为平地后再栽种了绿色的草皮,不久之后草皮上长出绿色的小草,我带着哑巴师兄路过那里,我指着那些小草,我说,看,宋师兄,小草茁壮生长,那是希望在生长。
陆炳之看了一会那些草地,芳草连接天际,他说,我一生之中,胜友如云,亲朋无数,有的人在天涯,有的游荡海角,就是没有留在身边的。
我道,师傅,知交零落,这岂不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陆炳之道,我其实不太放心你啊,不是很想让你走。
我道,我也不太放心我自己,可是我觉得我必须离开这里了,不然过两天这小庙也给你烧了。
他听了脸色大变,立刻道,那还是走吧。
我笑道,哈哈哈,好。
他转身要走,回头留下一句,我教你闲情逸致之法,你心里会不会觉得这很鸡肋,会不会记恨我。
我道,我不会。
他的身影落寞下去,从兜里掏出半只鸡腿,放在嘴边,道,我想说,却还没说的,还有很多。
我道,我知道的,今宵别梦,相聚离别,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他一瞬间爬满了皱纹的脸转过去,抬手向我告别。
我说,师傅,我真的走啦,走之前我给你磕个头吧。
于是我咚咚咚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我一遍磕一边说,祝福师傅以后吃饱穿暖,身体健康。
他已经消散在风中了。
我转身要走,然后被一只粗大的手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