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翡利亚只有一片大陆,西部是羽族幅员辽阔,富饶美丽的神月帝国,东部则是由人类建立的,繁荣昌盛的蓝之国。
而大陆的北部,横跨东西侧的,是古老而神秘的圣火帝国。那里的居民也是羽族,但在蓝国与神月帝国的延绵三百余年的战争中,他们一直都保持中立,从未帮过自己的同胞神月帝国,更不曾帮助异族。
因此,神月与蓝之国的北境线,从未起过战事。就算是边境百姓的琐事争吵,也几乎没有。圣火的羽族从不和外人交流,甚至他们的士兵也只是在哨亭远远地望着,从未靠近国界线。
蓝国上任北境线戍边队长,就是在那里成家,安安稳稳地生活了五十多年后驾鹤归西。他的戍边生涯,从未经历过一场战役。
也许,成为北境线戍边队不到一百个人中的一员,是有一些人的愿望。但那些人中,一定不包括烈王安德莱·雷尔迪亚。
出宫后,他便收拾行装,将爱丽丝军团交给堂妹玉楼郡主,匆匆离开浮京,一路向北。
『哈翡759年』
『蓝之国西部,萨格罗斯顿,斫星院』
艾火静静地躺在床上,借着星光,她看到屋里只摆设一张桌子,几个椅子,一个巨大的柜子。另外还有满地的杂物,衣帽鞋袜、锅碗瓢盆、窗帘床单,都胡乱地堆在这。
但是可以看得出来,那些衣物上或是用金银线绣了繁复的绣饰,或是制作于在蒙了厚厚的灰之后还能在微微星光下流芒逸彩的高档布料。艾火接着又发现,那些蒙了尘的桌椅板凳,看起来也都是用实木精心雕刻出来的,甚至可以称之为艺术品。而自己此刻正躺在宽大而无比柔软的床垫上,床面铺着她从未见过的料子,无比光滑,触感凉丝丝的。
但艾火此刻,再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这些东西。她的心像一根弦,从昨夜起便紧紧绷着,一刻都不曾放松。
昨夜的山脚下,她只是清醒地躺了一夜。
她没法入眠。一合上眼睛,花间纯就会出现,冲着她笑;过去十五年日日夜夜的时光,不间歇地如冰雹一般密密麻麻地打着艾火的心田。每一个回忆碎片,都像一颗硕大的冰雹,狠狠地把艾火的心砸得稀巴烂。
但是,她不能哭。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活着。要活着,就要把悲痛藏起来,把目光放到前面去。她知道,再怎么回味过去,过去都只能是过去。走出过去的最好方法,就是走进未来。
于是,她一路上忍着,憋着,仿佛自己是一个冷血动物,已经把父亲遗忘。
而现在,在这个终于安定下来的小院里,她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一点。现在,她可以哭了。
怕吵到身旁的鹿堇,艾火蹑手蹑脚地披了衣服,来到小院。星星懒懒地闪动着,如雪的光温柔地飘洒在小小的院落。落叶已被扫净,高高地堆了小院的一圈。地面上是五边形青砖,每一块砖上都雕刻了古朴华丽的花纹。腐朽潮湿的泥土味儿漫延在空气中。艾火吸了吸鼻子,她不讨厌这个味道。
可能是因为,爹一直喜欢花,总是在家里伺候大大小小的植物,经常弄的一屋子土,土又混了水,和成稀泥,淌得满地都是。那时候家里就是弥漫着这个味道的。爹还总是会一大早上带她去爬山。露水把衣服和脸蛋都打湿了,小小的她红着脸,喘着粗气好不容易爬到了小山丘顶,正好看到西方地平线透出光辉时,那时空气里,也是泥土潮湿的味道。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愿再控制,扶着树,“咚”地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泪水决堤涌出,滚过涨红的脸而淌进她咧开的嘴。
一下一下抽噎着,她几乎要喘不上气,身体也越伏越低,最后竟跪着趴倒在透凉的青砖上。泪水湿了大片的砖,也打湿了她的衣襟与袖子。
“你知道吗,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在晚上也是有太阳的。只是那太阳并不像白天那样明亮,也照不亮什么,看起来只像一颗巨大的星星呢。”寂静的深夜本只有女子的哭声,却突然响起了阳光的男声。
繁星离不知何时,已站在艾火身后,仰望着满天星星。艾火发现有人,一下子羞得耳根子都红了,立刻憋了哭声,胡乱抹了眼泪,撑着地站起身。
没等她开口,繁星离又接着说:“夜晚的太阳就不叫太阳了,他们叫它‘月亮’。我师父说,人死后都会去一个有月亮的世界,那个世界即使是晚上,也不会黑呢。”他低下头,温柔地看着艾火。
艾火眼睛红肿着,泪水还未完全褪去,蔚蓝的眼瞳正映着星星,流转着光。被打湿的长长的睫毛宛如黑色蝴蝶,停驻于眼中的蓝色妖姬。夜色中,她的肌肤还是如雪般细腻,却是落在血梅上的初雪,透出生命的红色。乌黑的头发与夜色相融,温柔地散在肩上。
她闪着泪花,看了一下繁星离,又低下头:“对不起,先生。打扰您,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的。倒是您,还好吗?”
“谢谢关心,我没事。”艾火礼貌地笑了笑,转身要回屋去。
距离木门还有几步时,繁星离突然说:
“回去的话,可就浪费了这么好的,解释诸多疑点的机会呀。”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眼里也微微荡漾起浅浅的笑意。他现在树下的阴影里,隐匿在黑夜中,脖颈处猩红的长疤若隐若现,使他宛如幽鬼一般,神秘而令人恐惧。
艾火停住脚步。
风放肆地把堆起的枯叶卷起,在院里放纵盘旋。又拂起她柔软的黑发,缠绵厮磨着。
沙沙风声中,突然响起女子“噗嗤”的笑声。
她回过头。还隐有泪痕的面庞挂上了盈盈笑意,在星光下,繁星离好像看到了误入黑暗的天使。
“原来,您知道自己漏洞百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