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鸡鸣划破了黑夜,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猎户家中,陆沉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头痛欲裂的儿子。
当年他初习梦游之术时,难以掌控梦游的次数与间隔,结果神魂消耗太过严重。
外在表现为眼神呆滞,面色蜡黄,那时他刚刚回到人世间娶妻,在常人看来就像是纵欲过度一般,为了此事,他没少被几个朋友笑话。
陆羽却觉得这次梦中游历较上次学道还要玄奇,受益良多。只是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头痛欲裂,灵光暗淡。
陆羽抬头,想要看看父亲的去向,发现他正背对自己准备出门。
不料撕拉一声响动,陆沉那一袭青衫自腰间断裂开来,断面整齐,没有一根突出的线头,甚至他腰间的肌肤都隐隐有一道白印。
未成仙道前,特别是炼精化气和练神化气两境的修士大都肉身脆弱,但是剑修除外,剑气始终锤炼着肉身,因此剑修的体魄颇为不俗。
而陆沉此时已然是半只脚踏入仙道的剑修,体魄不逊于一般的仙人,肌肤居然隐隐作痛,可见这剑气的凌厉。
陆沉神色凝重地闭眼,元神离体,以神念扫示方圆百里,想要找寻那一道无声剑气,却毫无所获。
只能收回元神,想要进屋换身衣服,这下终于发现了端倪。
他看到陆羽苏醒后有些无神的眼眸——一道剑气斩破巨浪,迎面斩向陆沉元神,陆沉连忙祭起眉心穴窍中的白玉塔护住元神。
一阵金石撞击之声后,陆沉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心有余悸——这剑气似乎只是残余的一丝,却有如此威势。
不过陆沉转念一想,剑气越强,自家儿子所得机缘不就越大吗?陆沉反而高兴起来。
陆羽看着眼前父亲穿着亵裤在自己面前走动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陆沉面色有些尴尬,连忙从包袱中取出一件法袍套在身上。
这法袍乃是陆沉师门传承之物,灵器品阶,可以无视真仙之下境界的任何攻伐。
陆羽看着眼前穿着紫色云纹绸缎,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父亲,不由得幻想自己穿着是何模样,不知怎的,想要自己穿去给那少女看看。
陆沉却不知自己的败家儿子已经把主意打到自己法袍上来了,他取出一面看着平平无奇的铜镜,递给陆羽。
“眼睛睁大,看着铜镜,尽力回忆那道剑气的威势。”陆沉道。
陆羽接过铜镜,开始尝试。
就像再一次来到那海滨上空,浪潮、巨蛟、滔天剑气依次在陆羽脑海中闪现。
可是那剑气却再也没了动静,没能自他双眸中斩出,似乎斩断陆沉青衫后这剑气就“油尽灯枯”了。
父子二人尝试多次,那铜镜却真如凡物一般,毫无反应。
晨曦越过山峦照下,炊烟袅袅升起,天色完全亮了,两人只得暂时作罢。
………
父子俩在猎户家喝了一碗热乎乎的杂粮粥,然后便起身告辞,和镖队众人相聚。
炊烟依然袅袅升起,只是镖队再一次踏上行程。
林曦换了一身白衣,正迷迷糊糊地骑在马上发呆。远远瞧见白衣少年过来,瞬间精神起来,眉眼弯弯,恬淡地笑着。
陆羽感觉世界更加明亮了几分,虽然心中悸动,但是父亲就在身侧,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只能对着少女眨眨眼睛。
一袭流苏紫衣、丰神如玉的陆沉在一旁如同空气,陆沉有些气闷,但是看着那面色阴沉的好似要下雨的林镖头,陆沉不由得开怀起来,心道:真是美好的一天。
陆沉父子上了马车,也不顾些许的颠簸,两人便迫不及待地再次研究起陆羽眼中的那道剑气了。
这一次陆羽沉换了一个思路:既然山不过来,我就硬逼你过来。
陆羽惊惧地看着眼前祭出三尺长本命飞剑的父亲,陆沉将铜镜祭起浮在面前,车厢狭窄,陆沉只得将飞剑化成钢针大小,正对着陆羽双眸激出一道金色剑气。
这金色剑气仿佛捅了马蜂窝,自陆羽双眸中斩出一道无形剑气,那金色剑气瞬间断成两截,然后消散在空中,那无形剑气只是凝滞片刻,然后继续向前斩去。
陆沉连忙将铜镜迎了上去,剑气似牛毛入海,不见了踪影,只有铜镜中隐约传来金铁交击之声。
陆沉大笑:“这下你小子又有了一道大机缘!”
若是不去看那铜镜,镜子便如同俗物,但是一旦看去,就有一道剑气斩来,那意蕴、剑意与梦中所见剑气一般无二,只是威势不显。
陆羽嘴角翘起,眉飞色舞地道:“这剑气比你的强多了,我若是学去了,这天下虽大,岂不是大可去得!”
陆沉笑意僵了僵,教训道:“我的剑气怎么就弱了?莫非你不闻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你若是单纯只去学他,恐怕此生剑道都要笼罩在这剑气的阴影之下。”
陆羽眉头一皱,有些不解:“那我们岂不是白废这么大功夫了。”
陆沉笑了笑:“不然,你可此剑为砺石,养出一道可以硬抗此剑的剑气,等你这道剑气大成,那时恐怕天下仙山洞府真可任你遨游了。”
陆沉轻点陆羽眉心,传了他一道养剑的法门。
于是整个早上,陆羽都以神魂直面铜镜中的剑气,虽然眉心隐隐有些生疼,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
陆沉“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后见陆羽有些疲累,于是给他扔过去一瓶养神丹。
陆羽服下一颗,一股温和的灵力自丹田游走至眉心,温养着尚未养出元神的弱小阴神。
陆沉趁机给儿子讲授神魂的几重境界。
所谓阴神其实就是神魂,只不过只能夜游,不能白日离体。若是修为至炼气化神之境,就可让神魂全然褪去阴气,可以神魂在白日游行,不过凡人不可见得。
而若是修行至炼神还虚之境界,就可养出与真身无二的元神,日夜游行,如同真人一般具有实体,元神不死,真灵不灭。
陆羽修养片刻,正准备再次观想那骇人剑气,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敲窗声。
镖队前方五百步是一处幽深的峡谷,镖头担心内有贼人,又恰好到了饭点,于是干脆让众人原地休息,填一填空虚的五脏庙。
陆沉父子吃了几块干粮肉干,喝了些水,正欲返回车中,陆羽却见那白衣少女下马,跟着林镖头,握着剑朝着峡谷方向走去。
他有些担忧,于是看看陆沉。
陆沉心道这天下的镖队还真是没太平过,于是点点头,任由陆羽跟在林氏父女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