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元认真的目视着他,缓缓地点头说:“杨公欲听直言否?”
杨彪回答:“老臣虽不敢说贤良方正,但还不至昏聩,大将军请直言。”
“善!”
卫元赞了一声后,接下去说道:“大汉之乱起于桓灵时代,但究其原因,祸不在朝堂,而在民间。”
“为何?世人皆知大汉之乱乃外戚和宦官争权所致,大将军这话难以理解。”
杨彪这问题,是大部分人的共识,其他人也频频点头,看着卫元。
“从窦大将军、陈太傅等人与曹节等人争端,到何大将军和十常侍之争真能动摇国本吗?”
卫元问了一句后,哂笑着看着大家,随即接着说道:“大汉真正之祸起于黄巾,没有黄巾之乱,诸侯不可能拥兵自重,而为何会有黄巾之乱?外戚与宦官争权,那是朝中之事,对百姓其实关联不大,为民者,只要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揭竿而起,就算是有心人蛊惑,也不会蔓延至举国皆反。”
这番言论让满座低头沉思,唯有杨修抬头反驳道:“大将军此言差矣!天下万民不就是因为宦官乱政才活不下去的吗?岂能说跟他们无干。”
“逆子住嘴!”
杨彪转头呵斥,老头宦海沉浮了大半辈子,岂能不知卫元所言正确与否,上层的争权夺利,是会影响下层百姓,但不至于举国百姓活不下去。
杨修不忿,但不敢再说,梗着脖子满脸不乐意的样子。
卫元哈哈笑道:“德祖,咱们打个比方吧,若有一家人,祖父尚在,叔伯争权,汝觉得下人会活不下去吗?”
说着不等杨修回答,他自己接下去说:“要说有下人因为被争权者波及,受到伤害甚至死去,这我都相信,但要说全部下人活不下去我不信,汝信吗?”
杨修愣了愣,缓缓的摇着头,这位是大才子,以心思敏捷著称,岂能不会意,只是他不曾参与政事,略显稚嫩罢了。
杨彪叹息一声说:“大将军的意思是,百姓活不下去,不在朝堂争斗,而在豪强大族欺压过甚。”
“不错。”
卫元正色回答道,看一眼大家说:“大汉百姓靠天吃饭,一旦灾年就断了粮,豪强占有大量的土地,再是荒年也有大量的存粮,借此引诱百姓卖妻卖子卖田地,如此豪强越发强大,朝廷失去大量的收税田地和人口,赋税减少,赈灾就拿不出钱粮,这才是百姓活不下去的原因。”
杨彪沉默下去思索着,终于袁术逮着机会说话了,不悦的质问卫元道:“仲道难道像废除豪强特权?别忘了你卫家也是。”
卫元摆摆手道:“稍安勿躁兄长,我可没想废除豪强,只是我觉得要适当的限制,不能让大家族无限制的自行扩大,兄长当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黄巾之乱,有多少家族破灭,这不用我说,大家都清楚的。”
袁术顿时哑口无言,虽说几年前的打乱,他家没被波及,但袁家的支脉同样破灭了好几家,乱民可不管你四世三公,能抢到粮食活下去才是真的。
沉默了良久后,杨彪慢慢的抬起头,正视着卫元问:“大将军可有规划,打算如何限制?若是可行,老臣毕举家支持,绝无怨言。”
“杨公您…”
袁术惊叫起来,杨家除了武力外,任何一方面都不输于袁家,这老头要是支持这样干,那他怎么办。
而且这老头是跟他爹同一辈,袁家现在可没有同等级的人物了,都被董卓那混蛋杀光了。
杨彪看一眼袁术,语重心长的说:“公路啊,你跟大将军是至交,难道还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友为难不成。”
“这…这这…唉!”
袁术捶着自己的脑袋,嘟囔着说:“仲道这害人精,罢了罢了,说吧,要我做什么我认了。”
这家伙最要面子,被这话一挤对,明明不愿意,也只能答应了。
卫元莞尔而笑,他确实对袁术印象很好,这家伙其实不算坏人,只是从小养成的纨绔习惯,至少袁术不奸诈,喜怒形于表面,跟他交朋友不用担心被暗算。
只是这家伙看不起人,不是同阶层的人,他根本不鸟你。
但这又怎么样,别说现在是豪强政治,就算是后世的二十一世纪,照样有权贵瞧不起穷人。
这事情是无法消除的,只要社会还存在阶级,都会有自我感觉高高在上的人存在。
卫元沉吟着组织语言,他知道在改良水稻品种之前,即使是生产力到了现代化,还是无法养活日益膨胀的人口的。
农耕文明最大的限制是亩产量的不足,而这种事不是靠一两个穿越者能解决的,改良水稻种子,国人自古有之,但一直到二十世纪末,才被袁爷爷攻克。
这是万家生佛的大功德,特别是国人,以水稻为主食的民族,卫元不知道如何改良,不可能把改革的重点放在这。
头脑中搜索着古代最适合的方法,还是满清雍正的士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
而且这项改革不仅让国库增收,最重要的是,如果能一直实行下去,那基本上就可以杜绝兼并土地,而且解除了人民沉重的苛捐杂税。
卫元有信心实行,因为大汉朝不需要改革官绅一体纳粮,大汉朝的官员,豪强都是要交税的,不存在明朝才开始的士绅不纳粮制度。
他要改革的仅仅是摊丁入亩,尽量解除无土地人民,被豪强禁锢在土地上的悲剧,而丁税正是这悲剧的制造者。
所谓丁税正是从西汉开始的,也就是民间俗称的人头税,只要你家里多一个人,就要多交一份税。
不管你有没有土地,都必须交,这制度在汉初是好政策,那时候人口少土地多,大汉开国之初,各家都按人丁分了土地,自然交得起。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增多了,天灾之后自然有人活不下去,只能卖了土地,可没了土地你还要交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