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瘐帝国遵循旧制,大多数为人子女者,婚姻大事,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私自结合,否则父母国人共贱之。
杨千安一个闺阁千金,鲜少在人前现身,倘若韦东东说的属实,很有可能就是杨承望或者胡娉儿有意将她嫁到韦家,甚至有可能已经进行到了纳吉的阶段,韦家人才能明正言顺的拿到她的画像。
离她及笄也没多少时间了,倘若及笄过后,就开始下定,然后下定后马上举行婚礼,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爹娘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自己?
杨千安咬着牙齿,心里不无悲凉的想。
她并不是完全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安阳城中有一些家族的掌权者,为了家族的利益,逼迫自家千金与情郎分别,另嫁豪门世家,夫妻感情不睦,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
那时她还小,听了,除了心中唏嘘一番外,再无其他感觉。
何曾想到,她也有这样一天。
不,不是这样的。爹娘不会无视我的意见。
韦东东被拦住去路,也不生气,抬头盯了风见玄一眼,见他脸色虽然不好看,但俊眉朗目,温润如玉,君子风度翩翩,仍然让人爽心悦目,眼珠就只是一转,笑道:“这位是风家哥哥吧,不知是见玄哥哥,还是知意哥哥?”
“……我是风见玄,不过,我们没那么熟,不要叫哥哥!”
韦东东堆着一张笑脸,显得十分冰雪机灵,一对眼睛珠子就像葡萄一样又亮又大,更是萌得可爱,加上语气乖乖的,风见玄本来想要板着脸说话,可总是怎么都硬不下心肠来,只好佯作不耐,也不等韦东东回话,就一拂袖,回身坐下了。
风知意瞅了瞅他脸上的神情,知他好面子,便替他开口道:“韦小公子,见玄和我在家里,都是互相喊名字的。称呼什么无所谓的,你不用在意。”
杨千安抿着嘴坐在那里,有心想要开口问问画像是怎么回事,又怕真的听到是什么纳吉下定的说法出来,一时间有些踌躇。
反而是龚虎,只清楚杨千安的画像落在这韦家人的手里,是风家兄弟和杨千安不太开心的原因,其他的关窍,却是一点也不明白。
所以,这四个人的表面文章,他绝对是看不懂的。
韦东东几步跑到杨千安的身边,仗着年纪小,就要蹭着杨千安的身子坐到同一张石凳上,而杨千安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丝为难的意思。
韦家家主生了二子一女,韦东东是他的第二个儿子,也是全家最小最受宠爱的那个。
他的兄长韦李子钰和姊姊韦秀禾,对他更是宠溺无比。
韦李子钰只比风家兄弟大上两三岁,却已是固本境七层的修为,风家兄弟就算想要对韦东东不客气,也要投鼠忌器三分。
加上他才几岁大,闹着和杨千安同坐,也不会影响杨千安的闺誉。
他们即使有心想反对,也是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脸上也就不免带出一丝阴郁。
场面原本十分融洽,韦东东来了之后,就此被打破,不知为何,气氛有些低落。
龚虎想想这几人都是大家族子弟,心高气傲,他一个平民百姓,若再舔着脸呆下去,不免叫人看轻了,于是站起身来道:“这位韦公子,我还有些事,先行告辞。若是小公子不嫌弃,你就坐我这边吧。”
虽不知风家韦家交情如何,但风见玄语气不善,不太给这小孩子面子,显然两家多少有些恩怨。
他这摆明了是个借口,不想跳进他们之间的风波漩涡,要就此离开。
一语既出,风家兄弟同时望了过来,眼中神色意味不明,但也没有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倒是明显开朗了几分。
龚虎虽然没有看懂听风兔眼色的能力,但眼见他们心情好转,自己莫名的也是颇有些成就感。
有了空位,韦东东应该不会再纠缠,杨千安脸上虽然放松了些,但看到龚虎告辞,面上还是添了一分不舍,只是龚虎借口是有事,她也不好再出声阻拦。
那韦东东也是乖巧,龚虎要离开,多出了一个石凳位置,虽然也是破坏了他与杨千安同坐的打算,让他有些失望,但还是开口道:“谢谢这位哥哥,哥哥慢走。”
“几位,我就先告辞了。”
龚虎再度朝几人一礼,便转身出了花园。
抛下四人在脑后,他也没有再管他们之间如何,只是回屋打坐,再度修练起小周天吐纳。
到了临近晚饭时分,小莲推门进来,手中什么也没拿,只是等着龚虎收功起身,这才说道:“龚公子,老爷夫人已在前厅设了晚宴,用以款待几位贵客。小姐着我来看看,倘若是公子练完了功,可早些去前厅就座。”
“贵客?小莲你可知道是哪些贵客?”
龚虎没有立刻动身,反而是从床上起身,走到桌边坐下,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
小莲见他磨磨蹭蹭的,还以为他不知贵客的重要性,怕他迟到失礼,心中有了几分焦急,赶紧解释:“就是下午公子碰到的风家两位公子,和韦家的两位公子,还有他们的尊长。”
“老爷他们都十分郑重,夫人还亲自到厨房指定了菜单,看起来,风家和韦家都是来头不小。龚公子,你赴宴时,可得早点去,还有,千万别和他们起什么冲突,不然,倒霉的……”
她后面虽然没有说完,但龚虎明白她想说什么,心中沉吟半晌,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他有心想不去,因为这风家韦家中应该都有修道之人过来,所以杨承望才会如此郑重,不然杨承望在身份上也算是一方诸侯,仅凭武道修为,普通武道家族哪里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风家韦家尊长在座,若是他们两家有了龌龊,起了争执,杨家是主人倒也罢了,若是无意间仙道高人信手一挥,自己成了炮灰,岂不哀哉?
不过,下午既然在花园里和风家韦家的人碰了面,杨千安出面介绍,就此认识,这下不去也不行了。
否则,要是无端端的被套上个不给仙人面子的罪名,只怕死得更快。
小莲见他好生生的,突然就叹了口气,心中不免惊讶万分。
这位龚公子,若是有心讨好,在席上巧言奉承这些贵客,贵客们开心了,那公子飞黄腾达就是指日可待,还叹什么气呢?
她虽然替龚虎担心,但也不敢挑明了,当面和龚虎说这些话。
玉兰姐曾说过读书人好面子,还叮嘱她不要把这龚公子的事到处乱说,不要乱出主意,小姐和龚公子相处之事也不要嚷着尽人皆知,以免龚公子被人指点,要是有心人说他想走后门,那举试就有些危险了。
不过见龚虎叹完气后就站了起来,开始整理衣饰,显然是打算出门赴宴,她这才放下心来。
那侍候洗漱的小厮只是在早起的时候过来,龚虎还有些难以适应,也曾有心不想让他再来,但思量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
君王都曾不早朝,自己略微享受些,难道还受不起?
两人出了门,沿路还见到几名陌生的府兵,龚虎一个也叫不出名字,只能见面就给了张微笑脸,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些府兵见到小莲在前面领路,倒也识趣,知道在小姐的贴身丫头面前不能放肆,还过礼后就嘻嘻哈哈的走了。
走到回廊前,两人就看到一个小孩子独自站在那里,望着花园处,面上明显流露出几分寂寥的神色,背影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他的头顶,蹲着一只小小的生物,正在往四下里不停的抽动着鼻子。
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龚虎认出这孩子是韦东东,但是为何独自一人留在此地,无人招呼,也无人陪伴,就摸不清头脑了。
小莲下午时分来侍候杨千安的时候,见过韦东东,此时不敢怠慢,上前出声见礼:“韦公子。”
韦东东回过头来,眼睛一亮,也不理小莲:“龚虎哥哥,是你啊。”
他头顶那只就是被风见玄抓住的听风兔,跟着转过身,看到龚虎,也是小绿豆眼瞪圆了,吱吱叫了两声,声音比起在花园时,要低落了许多,倒也不再刺耳。
龚虎听到他这样称呼,就知下午他已经从风家兄弟或是杨千安那问过自己了,也不意外,但韦东东一直都很礼貌,长得又和画上的金童一样可爱,心中也多了几丝怜惜,脸上不由得就带上一分善意:“韦小公子,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这也是小莲明明好奇,但碍于身份,也不敢直接询问。
龚虎待在杨府久了,虽然心中大多时候仍然当杨府是主人,但潜移默换,也是有了一点亲近,有些担心杨家失了礼数,引起韦家的不满。
所以他虽然不知韦家对杨家的态度,还是开口问他,免得小孩子脾气起来了,回去告状就不好了。
“啊,还不是子钰哥哥。他说要和风家两位哥哥在花园里掰扯掰扯,不许我跟着,怕到时影响到他。我站在这里,想偷偷跑去花园看看,又怕被哥哥发现,所以,现在很为难。”
韦东东认真的说道:“龚虎哥哥,你说掰扯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掰扯,我就会影响到子钰哥哥?”
这个词语,龚虎大体上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是明白,却不好解释给韦东东听。
难道和他说,你的子钰哥哥要和风家兄弟动手,以一敌二,打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烂,这样不是会吓到他吗?
虽然龚虎也明白像韦家这种修仙的家族,门中弟子不见得有多单纯,但韦东东一脸无害的样子,又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戏弄于他,他只能猜测,韦家把这小孩子保护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