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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去阳城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城池。

去阳城中大小修行门派林立,门派之间划分地盘,而各方势力之间相互争斗的同时,也让去阳城日渐强大起来。

去阳城有三大修行门派:潜龙宗,三尺派和守灵门。

这三大门派各自割据一方,而城中其他大小势力也都是依附于这三大门派之下。

三大门派以潜龙宗为首,实力最为雄厚,潜龙宗掌门年过双甲便已经是洞明境界的高人,可谓天纵奇才!而去阳城中也属这位去蒙真人境界修为最高,是当之无愧的去阳城第一人。

仅次于潜龙宗的是三尺派,三尺派掌门也是一个修炼奇才,修炼不过一甲子的光阴,就已经有腾云境后期的实力,而三尺派也在这位掌门吕清平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最鼎盛之时甚至能与潜龙宗分庭抗礼!

守灵门则与其他两派不同,守灵门弟子一直谨言慎行,很是低调,不过传闻守灵门掌门也是入腾云境已久的老修士,一身修为浑厚,随时都有可能晋升洞明!

去阳城这三大门派之间并不和睦,三门之间明争暗斗不可计数,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也都不会做得太过难看。但若是三门弟子碰巧路遇,也不会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

而三大门派也是因为各自之间的矛盾争斗,使得门派的实力愈发的强大了起来。毕竟门下弟子在争斗之间容易争出火气,若是技不如人输了,修炼自然也就更为勤勉,门派实力也便蒸蒸日上。

不过不知从何时起,三大门派中的三尺派却渐渐地没落了,掌门吕清平失踪,门中长老也在掌门失踪后逐渐坐化,门派之中的老人锐减,只剩下年轻弟子尚未成长起来。

虽说并无刻骨之恨,但其余两派也不会傻到放过这种能壮大门派的良机,于是两派很快联合起来,准备对三尺派这块大饼分而食之。

不过三尺派好歹也是伫立去阳城已久的修行门派,自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势单力薄不能与其余两大门派联手之力对抗,但临死前同归于尽的气力还是有的。

而其余两派自然也不傻,他们都明白无论他们中的哪一个门派与三尺派拼命,最后只会便宜了对方,再加之分利不均等种种原因,后面两派便也开始逐渐放缓了分食三尺派的脚步,三尺派这才多了些喘息的时间。

但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三尺派没了掌门长老,日复一日地被其余两派抢夺地盘,断绝宗门修炼资源来源。

如此下去,门派的消亡是在所难免的。

故而三尺派图强之心愈盛,还留在门派中弟子修炼愈发勤勉,想着总有一天能够复兴门派。

————

成椿嚣是三尺派大弟子,是失踪的那位掌门的唯一亲传弟子,他在三尺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天才。

只是他生性温吞,在他人眼中不免不适合扛起如今复兴三尺派的重任。

成椿嚣也觉得自己不适合,他本名春萧,掌门吕清平将他收为弟子之后便替他改名椿嚣,椿字无其他含义,只是掌门师父不喜春字随意改的。至于嚣,嚣字可释义为四顾而发声四方。

对于改名字,成椿嚣其实并没有太多想法,不过他也曾问过自家掌门师傅为何只是改字而不是改名。

然而那时候掌门吕清平却只是一脸愠怒地说不出话来。

后面吕清平便动不动就着成椿嚣不放,天天说道他的温吞性子,也不知是想找回面子还是如何。不过如此几次三番之后,吕清平也懒得再去说了。毕竟他也知道成椿嚣是个什么性子,他所做的事其实就是对牛弹琴,完全没有必要!

而成椿嚣这性子,居然在自家掌门师傅失踪了之后基本没有任何改变,才是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当然,他多少还是做出了一些改变的,不过改变的不是性子……

掌门吕清平失踪后,三尺派一阵人心惶惶,而紧接着诸位长老坐化的消息接踵而来,三尺派反而冷静了下来,如此情形之下,三尺派也只能龟缩起来,重新积蓄力量,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而在门内中坚力量锐减的同时,培养新鲜血液便成为了三尺派的重中之重。毕竟这些年轻弟子,才是日后三尺派东山再起的保证!

于是成椿嚣也不得不从掌门亲传大弟子,变成了有名无实的门派长老,肩负招收弟子和教导弟子的重任。

但成椿嚣连一身新衣服都没有,只是多了个头衔,干的依旧是大师兄的事,只不过身份却变成了小师叔。

————

年复一年过去,一转眼,从三尺派龟缩起来当孙子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三年光阴。

去阳城三大门派每三年开山收徒,而今年也正是门派收徒的时候,同时也是成椿嚣成为长老的第三年。

而自去年开始,三尺派就只剩山门地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地盘,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收入了。故而相比起三年前,今年成椿嚣这个门派长老显得有些无事可做,毕竟三尺派今年本也就无意收弟子。

不招收新弟子自然是三尺派面对两大门派的步步紧逼而作出的让步,毕竟新弟子便是新希望,是门派未来还能强大的可能。

可即便是三尺派处处低头退让,两大门派也没有放过三尺派的意思。

而且最诡异的是,两大门派明明愈发嚣张,可却依旧迟迟没有什么大动作。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两大门派大张旗鼓地来攻,大不了三尺派弟子拼了便是。可如今两大门派的做法却是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搞得三尺派门下弟子天天焦头烂额、提心吊胆,在睡觉的时候都要睁着眼睛,生怕第二天一早一觉醒来,宗门就给人夷为平地了。

————

三尺派如今算上师门长辈,门下弟子,仆役,总共也才不到三百人,这几百号人每日依旧要花去大量的银钱和元石,只是三尺派原先经营的产业早就被抢得干干净净,三尺派入不敷出,只能尽量减少开销。

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如今还留在三尺派的大多都是忠心耿耿的老人,新弟子除非修行天赋不佳无处可去,也不会留在三尺派。而其余的一些人,则大多都是心怀不轨,觊觎三尺派立派七百余年的底蕴基业的。

只是三尺派如今外患甚重,也没人有空去找那些混吃等死的和吃里扒外的内忧。

伙房弟子熊有生是三尺派中的老人了,只不过修炼天赋不佳,四十多岁了还只是一个纳元境修士。而他自己也觉得此生无望大道,便主动申请来伙房。

后来三尺派人心涣散,不管是弟子还是仆役都走了许多,转眼间伙房也只剩熊有生一个人了。

于是熊有生一下子忙碌了起来,开始自己一个人操劳起门中两百多弟子的伙食。

累肯定还会累的,不过身为修士这倒不是多大的问题,所以熊有生自然也不会为这发愁。

他每日苦恼的,是银钱的问题。

伙房每日都要耗去大量的钱财,普通银钱倒还够用,不过三尺派作为曾经的去阳城三大门派,门中弟子吃的自然也不是寻常食材,普通饭食中都会加入一些蕴含些许天地元气的灵材,门中师长的更是要珍贵许多。

而这些灵材,银钱自然是买不到的,要用元石。

如今的三尺派早已不复往日荣光,饭食中灵材的档次自然也是一降再降。可灵材终究是灵材,价格就摆在那里,门派每月给伙房的元石也就那么多,况且灵材溢价是常有的事,于是元石不够花就成了熊有生最头疼的问题。

这一愁,可就是一整天,然后就再也没能停过。

好在这日子也并非只有忧愁,熊有生也有朋友能排解忧愁。

但也不是说他能倒倒苦水,只是他的朋友,有种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奇怪本领。

“成师兄?今日怎么有空到伙房来了。”熊有生正在忧心于明日的食材,就看见成椿嚣走了进来。

成椿嚣笑着打了个招呼:“没事,你忙你的,我就来看看有什么吃的,肚子饿了。”

说完成椿嚣就自顾自地东翻西找起来。

熊有生擦了擦手,呵呵笑道:“我就在想师兄辛苦修炼,肯定是会饿的,所以我锅里闷着只鸡,就等师兄来呢。”

“喔喔,师弟果然懂我,不过这鸡……”成椿嚣搓搓手。

“师兄,这鸡我可是用三味木,云香花还有灵参酒闷了足足三个时辰的,您肯定满意。”熊有生此时就像酒楼里的小二向客官推酒一样。

“喔!”成椿嚣赞叹,一脸期待地搓着手看熊有生揭开锅,眼睛都快掉到锅里去了。

一般弟子都不屑于进伙房,都有着身为修士的自傲,而三尺派的大师兄成椿嚣和熊有生就比较不同。

熊有生即使修行天赋不行其实也可以申请做门派的执事,管管杂事。可是他倒好,直接进了伙房。而成椿嚣则是一有空闲就往伙房跑,找东西吃。

所以这两个无论境界,地位,修为,年龄都有巨大差距的人,因为相同的爱好有了交集。

“嗯~好吃!师弟,你要不要吃点,我给你留了只腿。”成椿嚣含糊地说道,油腻腻的手抓着一只鸡腿递过去。

熊有生闻言,憨厚一笑,擦擦手也不介意,接过来就啃上了。

都说君子远庖厨,这两人应该是没听过,即使听过了肯定也当做屁话。

————

日子一天天过,三尺派弟子却觉得度日如年。

在修炼之余,在师长不在的时候,弟子们难免都会抱怨,抱怨掌门失踪,抱怨门派师长修为不够无法为他们出头,抱怨修炼的资源太少,抱怨伙房的伙食太差。

虽然只是嘴上说说以图一时之快,不过如此一来弟子们的心态自然又是消极了许多。

今日成椿嚣就偶然撞见了一众年轻弟子围在一处窃窃私语,只是以他性子也着实懒得去管,装作视而不见走自己的路。

不过成椿嚣无论是大弟子还是那个有名无实的门派长老,都不是普通弟子可以无视的。

众弟子见成椿嚣路过,连忙散开,恭敬行礼。

成椿嚣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就要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是弟子中却有人开口问道:“大师……长老,今日之事门中有做出什么决定了么?”

成椿嚣看了一眼说话的弟子,不认识。他脸盲,看过的脸很快就会忘记,不过成椿嚣很奇怪他说的话,于是成椿嚣开口问道:“什么事?”

其余弟子俩俩相看,一个女弟子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大师……长老不知今早发生的事情吗?”

“说来听听。”成椿嚣看了女弟子一眼,也不认识。

见成椿嚣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女弟子开始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原来今早三尺派弟子下山采买物资,在购买修炼灵材时与他人起了争执,三尺派弟子动手一不小心将那人打成重伤。等到三尺派弟子回山之后传来消息,那人重伤不愈死了,而那人据说是潜龙宗的弟子,潜龙宗派人发出消息,以子时为界,若是三尺派在子时过后依旧没个解决的方法,那他们便就辛苦一些,连夜上门讨个公道。

成椿嚣听完便知晓潜龙宗已经准备要对三尺派有大动作了,想必是终于和守灵门谈好了条件,只怕当时候守灵门前来,与潜龙宗一齐上门。

成椿嚣听完转身便要离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白礁石。”先前那个女弟子说道。

“我说的是三尺派的弟子。”成椿嚣想了一下门中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伙房弟子熊有生,他好像还断了条胳膊。”女弟子答道。

————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千叮咛万嘱咐任何弟子不准在外惹是生非!此番惹出这等事,要如何收场?一个不小心,宗门七百年的基业就都毁了!”三尺派长老炎啸满脸怒容,踱步不止。

炎啸是三尺派如今所剩不多的几位长老之一,也是修为最高的那个,有腾云境初期的修为。

其实按理来说,三尺派有腾云境修士,再如何没落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只不过因为潜龙宗和守灵门在背后死死压着三尺派,不愿意看见三尺派这个昔日的对手有出头之日,才有了如今这等局面。

此刻三尺派的所有长老聚集议事堂,正在试图解决今日之事。

放在以往,这种事不要说长老,连修为稍高一些的内门弟子都不会在意。可是今日之事明摆着是潜龙宗和守灵门的手笔,甚至这两宗说不定已经准备动手了,打算借此事开始,一步一步要三尺派坠入深谷,粉身碎骨!

“潜龙宗要什么?”炎啸开口问道。

“潜龙宗要一命偿一命,如果我们不答应,就让出三尺派山门。”一位圆脸长老开口。

“以命偿命?倘若我们这么做了,那三尺派弟子心中如何想?让出山门?一个门派普通弟子的性命能抵得上一座山门!而且让出了山门,那我派的护宗大阵不就形同虚设了?想来这群龟孙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定会逼着我派给出选择,但无论我们做和选择,三尺派最终都只能加快灭亡,真是好算计!”炎啸听罢冷笑道。

“可是权衡之下我们最好的方法只能是交出那个弟子……”一位方脸长髯的长老说道。

“但据那位弟子所说,他是因为听见那人辱骂掌门才出的手。”圆脸长老摇了摇头说道,并不认同。

“骂了什么?”一位瘦高长老突然问道。

“据说那人辱骂掌门是魔族奸细,在去阳城轮值山城期间勾结魔族进攻,导致山城守军死伤近万人。而门中长老试图清理门户,与其一番大战,却让掌门逃了,后面几位长老更是因为在大战重伤不久之后便坐化了。据说这个传言已经在去阳城流传已久,还有好几个版本。”圆脸长老叹息一声,说道。

“欺人太甚!掌门如此磊落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这也一定是潜龙宗他们在背后搞鬼!”炎啸气急,大吼出声。

“若是如此,交出那名弟子,只怕也是寒了其余弟子的心呐。”方脸长髯长老长叹一声。

“可不止如此……”

成椿嚣就站在门外默默地听了很久,最终听见长老们决定将熊有生交出去化解此事,也还是没有进门。

良久,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转身缓慢地离去,却也不是去往看望熊有生的路,而是去山门的路。

潜龙宗和守灵门掐着点来到三尺派山门处。

三尺派虽然没落,但护宗大阵却不是闹着玩的,山门处就是大阵的最边缘。

而这护宗大阵,便也是两派始终未曾真正对三尺派动手的原因之一。

两大门派来了数百人,除了门派弟子,两派总共派出了十几位长老,这些长老最低也是灵台境后期的修为,最高更是有腾云境中期!

这等阵容,若是没了这护宗大阵,想要对付如今的三尺派,可谓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两派弟子也是跃跃欲试,离着子时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却觉得格外漫长,举着火把彼此之间窃窃私语:三尺派到了如今这副田地居然还敢摆架子,应当提前绑好那个不长眼的家伙在山门迎接我等才是……

便在此时,两派中有眼尖之人突然看见那云遮雾绕的山道上正极为缓慢地走下一个人。

这人年纪轻轻,相貌颇为俊雅,身上穿着合身三尺派青白相间的衣袍,背后似乎背着一把剑,行走在月色山雾间换若仙人临世。

只是众人却不免疑惑,这人干嘛来了?

然后成椿嚣就这样在两派众人目光下缓缓走出山门,走出了三尺派的护宗大阵。

再然后,成椿嚣取下所背之物——那确实是一把剑——走到两派众人面前,语气平和地开口道:“我不知道去阳城每十年轮值山城时其他宗门如何,我只知道每次到我派轮值山城,去十返三。上一次轮值山城的门中长老有数位更是重伤不愈,不久便坐化了。至于我师父,哦也就是掌门,我想他应该是追出去报仇了吧。

“所以其实你们说什么无所谓,不要被我听见就行,至于你们上门来讨要的那名弟子,我对他很欣赏,所以我不会交给你们的。”

两派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嚣张且不长眼的人,居然敢在两大门派这么多人面前口出狂言?

两派长老冷哼一声刚要说话,便听见这人继续说道:“我曾经问过我师父,为何我派名为三尺。师父说,三尺为剑,也是规矩,有句话叫举头三尺有神明,但其实信不信神明的无所谓,守了规矩起码能问心无愧。”说着成椿嚣举起了手中剑,剑长三尺,名为三尺。“你们做事不留活路,我成椿嚣却是最讲规矩的那个,既然你们不讲规矩不请自来,成某还是要诚心送客的。”

而后成椿嚣向前几步,轻斩三剑!

只见成椿嚣挥剑之时,身后的三尺派护宗大阵也亮起耀眼的白光,一股可怕的威压瞬间席向在场除成椿嚣外的其余两派众人!

而后三声巨响,去阳城上空便连响三声霹雳!

而在惊雷炸响之时,潜龙宗和守灵门的宗门腹地,掌门的闭关之所,两道洞府石门瞬间打开,潜龙宗掌门去蒙真人和守灵门掌门沉心道长同时出关,看向三尺派宗门的方向。

去蒙真人和沉心道长面色凝重,口中低语道:“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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