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书院的“瀚海”二字,寓意书院之中,人族修行的天才层出不穷,有如瀚海之中的海水那般取之不尽、永不干涸。
而正如书院所愿的那般,一代代的书院弟子,也确实在前辈的羽翼下不断成长,为人族对抗魔族的力量不停地注入新鲜的血液。
与无比强大的魔族对抗,人族需要的是希望。
瀚海书院就是这样一个培育希望的地方。
在修士眼里瀚海书院极其独特,而在普通百姓眼中,瀚海书院更是犹如圣地一般的存在。
如果从远处朝瀚海书院的地界的地界看去,能清楚地看见一片古朴的建筑中一座似要刺破天空的高塔。
那是一座灵塔,塔内有着立院以来,书院所有牺牲的师长和弟子的名字——面对魔族而牺牲的书院师长和弟子的名字。
瀚海书院便犹如那座山城一般,带给人们希望与自豪。
而之所以瀚海书院能在人族心目中有着如此高大的形象,便是因为自瀚海书院立院之日起,院中无论师长还是弟子,都一直在慷慨赴死。
即便是一阁三门十六宗和人族其他所修行宗门世家,要说因魔族而死去的宗门弟子,谁都没有瀚海书院的多。或者说,瀚海书院因魔族而死去的弟子,要远远超过一门三阁十六宗抑或是人族其他所有的修行宗门和世家之中的任何一个。
瀚海书院的弟子悍不畏死,死得其所。
这是自人皇立院之后,瀚海书院始终坚守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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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
这座蜿蜒十数万里的城墙,经历了数千年的风霜,仍然伫立不倒。
站立城头之上,抑或是飞至空中,都难见山城首尾。
在数千年的岁月里,山城就犹如浪涛之中突起的一块礁石巨岩,坚不可摧地抵挡着魔族前进的步伐。
曾有魔族君主看着不见首尾的城墙,不屑道:“城毁族灭。”
只是数千年过去,纵使山城也有过严重的损毁,但它终究没有倒塌。
正如决定修建山城的那位人皇所说:“我要在所有人心中种下一颗种子,在城墙建立起来的那一刻种子就会生根发芽,而当城墙倒塌的那一刻,便是种子开花的时候,也是人族决战的时候。”
而那颗种子其实就是一个象征:只要城墙还在,人族就绝对不会灭亡!
但开出来的花却有着两种不同的结局:城墙倒塌的时候,也许是魔族功成的时候,但也有可能是人族强大不再需要保护的时候。
只是无论如何,如果真有一天,这座首尾不见的巨大城墙从头到尾地倒塌,在人族心中便也是信念的天崩地裂。
至于天崩地裂之后,究竟是毁灭还是新生,又有谁可知?
况且即便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只怕也是在很久之后了。
而在那之前,这座山城,依旧是人族的信念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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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守军是由抽调人族最为精锐的军队聚集结合而成,在这一点上,在人族大义面前,即便各国之间关系再如何不睦,却也都不敢犯浑。
而风翎小队所属的玄武军屠魔卫,便也是所谓精锐之一。
但就在这样的军队之中,却存在着一只特殊的队伍。这支队伍中大都是青涩稚嫩的面孔,按理说这肯定是“新兵”无疑,但山城守军中的老兵在面对这些明显都是新雏儿的少年少女的时候,却都诡异地露出一份和蔼和亲近。
因为这只队伍一点也不“新”,这支尽皆身穿蓝衣、却被称为“紫衣卒”的队伍,在山城之上驻守的时间,几乎于这山城同岁。而培养他们的瀚海书院,就座落在离山城不过十几里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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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好,无趣……”年纪轻轻的男子双手枕着脑袋,躺在屋顶上眯着眼看天空,昏昏欲睡。
男子有着清隽的面容,一身做工精细的蓝色衣袍,衣袍的袖口和领口绣着白色的水纹,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玉佩反过来看不到正面雕刻着什么。
男子这一身打扮配上外貌,称得上一表人才,但此时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懒散模样。
“师兄!师兄!别装睡了!陈师找你!而且咱们今天还得巡逻呢!”突然,一个声音从下面传来,男子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翻了个身,没有搭理的打算。
没曾想,下一刻声音就已经从身后传来:“师!兄!!!”
“啊?啊?发生什么事了!魔族打进来了吗!”男子惊吓坐起,慌乱间左顾右盼,神情动作都比较到位。
“没有魔族,是你可爱的师妹来了。”一身淡蓝衣衫的女子一脸冷漠地说道。
年轻男子这才转过身,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样:“哦~原来是林蕉师妹啊,师兄昨日修炼太过勤勉,没想到刚才竟然睡着了,故而没能发现师妹到来,真是失礼,失礼啊!”
林蕉师妹却一个箭步上前,十分熟练地一把拽住男子的耳朵:“装什么装,事情多着呢,你倒好,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睡大觉。还有,居然会有人面不改色地说自己修炼勤勉,这么不要脸的话,是你说的吗?”
“疼疼疼疼,师妹啊,你师兄我好歹也是江湖榜上有数的天才,你下手要有分寸呐!”男子偏着头呲牙咧嘴。
“废什么话,陈师等好久了!快走。”说罢林蕉师妹就这样拽着男子的耳朵,生怕放手了男子就会消失一般。
年轻男子无可奈何,只好就这样偏着脑袋,带着师妹御空而起,念叨着“轻点轻点”,逐渐远去。
若是风翎小队的人在场,就会分外吃惊于那个年纪轻轻的男子,竟然与那高等魔族菲里斯一个境界,已是腾云境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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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我把师兄带来了。”寒林蕉朝一位面容严肃,须发黑白参半的老者恭敬行礼。
老者闻言对着寒林蕉点点头,说道:“嗯,你先在旁边坐下吧。”这才转头看向她身旁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见老者朝他看来,连忙恭敬行礼:“弟子宛鸿,拜见师尊。”言行举止间,全然没有方才那副懒散的模样。
老者看见自己的得意弟子,面色也不禁柔和许多,点了点头:“坐吧。”
“是。”宛鸿恭敬答应一声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好似完全变了个人。
人到齐后,老者看了看几位学生,缓缓开口道:“此次找你们来,是有几件事要说。鸿儿,林蕉。”
“弟子(学生)在。”两人同时起身执礼。
“你们二人待会儿收拾收拾,返回书院,书院招生的考核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次你二人担任考官,另有两位内院师长会与你们交接。回去之后多做准备。”老者看着二人道。
“是。”两人齐声应道,恭敬行礼。
老者朝两人微微点头:“坐吧。”便继续说道:“谷仲襄,韩得水,你二人今日便去接应术院的同袍,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武院就要和他们一同完成此次的任务。”
又有两人起身执礼,齐声应道:“是。”
“阳肆,你和欧阳……”
“……”
待到老者分配完各自的任务后,便过了整整半天时间。而后老者便有些神情疲惫地挥袖让众人散了。
宛鸿却留了下来。
被称为陈师的老者看了宛鸿一眼,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宛鸿也赶忙跟上。
此时已是月上枝头,陈师站在院中沉默不语,却不是赏月,而是抬头看向远处。
“师尊,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吧。”宛鸿见自家师尊沉默不语,有些疑惑地问道。
闻言陈师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宛鸿:“那你觉得为师在看些什么?”
宛鸿顺着刚才陈师看的方向看去,随即恍然,再看向师尊的时候十分笃定地说道:“师尊是在看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山城,却也是在忧那或迟或早的灾祸。”
陈师一巴掌拍向宛鸿的后脑勺,陈师笑骂道:“好好说话。”
宛鸿没敢躲自家师尊的巴掌,只能有点委屈地道:“我说的是实话啊。”
陈师也没有再和他争论这些,看着山城的方向,语气里带着一股萧索的味道:“其实谁都知道,那城墙再坚固也只是城墙,即便城墙之上铭刻阵法万千,但将其毁去的方法何止万千?而魔族时至今日还不动手,恐怕也只是不想和人族拼个鱼死网破,毕竟兔子急了咬人也还是疼的。”
宛鸿安静的听着。
“我们人族已经没有退路了,而魔族还在步步紧逼,数千年来,在山城外、城头上,人族和魔族就交手了无数回,可是哪一次占到便宜了呢?那座城墙早已是被鲜血一层一层地浸透了,无数人族修士牺牲,可即便如此,最终人族还是输了,山城还是塌了……怎么办?”
宛鸿沉默不语。
“不能怎么办了,我们只有赢这一条路,我们只能赢,那些洒过的鲜血才有意义,他们的牺牲才有价值!我们不能输!”陈师的语气突然变得铿锵有力,声音也越来越昂扬。
然而说完之后陈师却再没有说什么,师徒二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远方。
过了许久,陈师才开口道:“你找我应该不是想听我说那些话的吧,你想问些什么?”
宛鸿闻言沉默片刻,然后才转过头眼神认真地看向陈师:“师尊,为什么书院还要加派人来此?”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虽然你听了会很不甘心,不过确实是因为魔族最近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了。”陈师拍了拍得意弟子的肩膀,心中却暗叹一声:此次的情况晦暗不清,应该也是有不小的风险,自己糟老头子一个,能入书院灵塔便是死而无憾,只是自己这个徒弟怎么舍得啊……
宛鸿听了陈师的话,忍不住还是翻了翻白眼,虽然早就猜到了,不过确实是有些不甘心的。
书院每年都会派各院值守山城,今年便是他们武院值守,只不过这半年来平稳无事,虽然是个好消息,但是宛鸿其实更想和那些魔族好好打个痛快。
而好不容易等到魔族要有所动作了,自己却要被调回书院了。
陈师又抽了宛鸿一巴掌:“你这个眼神看为师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师尊把我调回书院的吧?”宛鸿摸了摸后脑勺。
结果陈师又是一巴掌:“为师是那种人吗!”
宛鸿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师尊这几下巴掌的力道是越来越重了,他被打得有点晕,需要缓一缓。
陈师看了眼徒弟,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接着宛鸿突然揉着脑袋站了起来,认真地朝陈师行了一礼:“请恕弟子无法常伴师尊左右,为师尊分忧。不过师尊放心,此行弟子顺利完成书院的任务后,会立刻申请回山城的。在此之前还请师尊多保重。”
陈师闻言,手一抬,眼睛一瞪:“又找抽了不是?你是想说为师已经老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吗?”
不过陈师的巴掌还没落下,宛鸿就已经跑远,只余空中飘来一句“师尊多保重,弟子告退……”
陈师看着那个渐远的年轻身影,不由得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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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常凌霄走进房间。
李下正在修炼,听见常凌霄的声音便睁开眼,恭谨回道:“都收拾好了,前辈。”
“嗯,此行路途遥远,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会把你送出齐木国边境,后面的路途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起码不用担心会遇见妖魔。但是你要记住,瀚海书院的入院考核是在三个月后,你得在这三个月内赶到瀚海书院……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时间应该是足够的,也亏得瀚海书院虽然在晨迟国境内,却是离我齐木国不远,若是离得最远的岚歆国人想进入瀚海书院,得提早一两年出发才行。”常凌霄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匕,递给李下。
李下自然认得,这便是那天常凌霄丢给自己的短匕。这柄短匕削铁如泥,是货真价实的下品宝器,而对于修士而言,宝器的重要性自然毋庸置疑。
所以李下在下意识地接过后,便立刻就放回桌上推了过去:“前辈,这太珍贵了,晚辈受之不起。”
常凌霄却摇了摇头没有收回的意思:“拿去防身,权当是我借给你的。”
李下犹豫片刻,才收下短匕:“多谢前辈厚爱。”
“这柄宝器名为贪牙,是用嗜血苍蟒的獠牙所制,其上带有嗜血苍蟒的蛇毒,能让被短匕划伤者血流不止。希望能够帮到你。”常凌霄说完,朝李下笑了笑,便走出了房间。
李下看着手中的这柄贪牙短匕许久,才终于意识到虽然自己尚未晋入炼体境,也没能掌握神念控物,但他已然是个修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