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脉象乱了点，脸色白了点，身体虚了点，总之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不过看这姑娘的肚子，已经生过孩子了——小东西，她不会是你在外面胡搞乱搞的女人吧？”
顶爷正在咬棒棒糖，听他那么一说后突然打了个寒噤，一箭步冲出房间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拜，满脸焦急的念叨着什么。
老人家用烟杆戳戳旁边还对着旺财狂吞唾沫的大白：“小东西怎么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啊？哈哈，这小姑娘长得不错，和小东西很相配呢。”
何止长得不错，刚才他让隔壁小花帮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红绿配有点土，可穿在她身上像是另一种潮流。
“老鬼你说谁小东西呢！”
大白抡起拳头作势就要挥下去，老人家慢悠悠的暼了一眼，用烟杆拍拍他沙包大的拳头，从口袋里拿出火柴点燃了烟杆里的烟。烟丝是他自己种的，当时还加了些养生的中药，抽起来特别醒神。
这时顶爷进来了，千年不变死鱼眼臭屁脸。盯着老人家恨恨的咬碎棒棒糖，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回去。视线很自然往床上的她那边一放，后知后觉想起老人家的话，突然拽住他的衣袖一脸紧张兮兮。
“你说……你说她生过孩子？”
老人家白了他一眼，依旧不紧不慢的抽他烟杆，幽幽吐出一句：“现在不就是今儿你是我兄弟女人，明儿你就是我床上的女人。我老韩没说错吧？坏了孕生过娃有啥好奇怪的，重要的是你还爱不爱……”
“谁他么说她是我女人了！”
顶爷的脸色越来越急躁，不由喷了老韩一句。
忘记说了，老韩是个老中医，退休后一直住在草舍里。他还给草舍取了个很有趣的名字，叫‘三无草堂’。据说行医没执照，做人没宗旨，下药没根据。
“小东西，她不是你女人你那么紧张干嘛。莫不是我老韩猜对了，她是你兄弟的女人……”
顶爷破口而出一句‘她是我嫂子’，猛然感觉屋内气氛变了，顿时一脸黑线的猛叹气。大白瞪着大眼溜溜看着他，半张的嘴巴说明他的吃惊。老韩还是一副老谋深算老狐狸的样，幽幽瞟了他一眼后起身走向床上的乐正爱雪儿。观色把脉，细细的看着她的脸。
“小东西，原来她是你大嫂啊，呵呵。”
大白这个顿脑子很难想通问题，挪着小板凳往顶爷那边一靠，特别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顶爷，我怎么没来不知道你还有个大哥啊？你说那妞是你大嫂，她怎么会一个人……”
“闭嘴！”
“可是顶爷……”
“闭嘴啊！！”
让大白闭嘴很简单，一直重复‘闭嘴’两字就好。可想让旁边那个老狐狸闭嘴，这可不太可能。顶爷捧着脸蛋想了想，觉得是时候告诉他们真相了。免得他们一直用‘欺负大嫂’的怪异眼神看自己。
“其实她是……”
外面传来以及声响：“请问韩老先生在家么？”
老韩乐呵呵笑着，说了一声‘你的故事稍后听’，悠闲的迈着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对着大白摆摆手。
“大伙子，我老人家有事想麻烦你……”
大白直接扭头摆手：“皇帝家还不使饿兵呢，免谈！”
“这大块头说话咋跟个孩子一样——小东西，你说……”
“大白！”
见顶爷让自己跟老韩出去，大白先是撒娇的努着嘴唇，被他狠狠一瞪后头皮发麻的往外走，乖乖站到老韩的身后。
老韩心满意足的憨笑，出门前说‘也许她等下就醒’，之后不知道带大白干什么去了。白使的人干嘛不用，老韩最喜欢看对方一脸不愿万分不爽，然后自己心里乐得欢快。
三无草堂是几间很普通的小房子，泛灰的房梁黑土的地面，旁边摆了几个小柜子，有些上了年纪，锁都泛着铜锈。靠里面有张木质大床，金漆掉的七七八八，露出一些不黑不黄的东西。
顶爷苦恼的坐在桌边看她，心想这趟回来还真是遇到事了。十年的时间，川州物是人非……
“老东西拉大白干嘛去了？”
顶爷伸长脖子往外探了探，阳光好的晃眼。院子里很安静，园圃里的花草耷拉着脑袋。他也很自然的耷拉着脑袋，苦闷的叹气。
“原来她已经生了，那哥哥不是有后了？！”
顶爷打了个激灵冲到床边，摘下蛤蟆镜浅笑的看着床上的她。十年岁月流逝，她的脸不变。想起初见，一个是桀骜不驯的天才少女，一个不过是怀着‘哥哥被抢’不爽心情的小鬼。想想那一次要不是她的勇于出手相救，他已经吃了十年的元宝蜡烛。
想着过去他不由湿了眼眶，痴痴的喊了一声‘雪儿姐姐。’
手机铃声的响起打破了屋里的寂静，顶爷抹掉眼角的泪水掏出手机一看——大灰。
“啥子事？”
“顶爷，摊上大麻烦了……卧槽！看住那边几个小崽子，不要让他们把车子拖走——刚才我们挪车子的时候有居民报了警，说我们是不法分子。后来来了个拖车队，死活要把我们的车子拖走！现在大青他们正和那群小崽子周旋……马勒戈壁揍他！管他什么警察，狠狠揍他……”
顶爷开口咆哮一句：“揍揍揍你个头啊！你无脑啊！人家是警察，你揍了他是要进局子的！！”
“可总不能让他们把车子拖走吧……”
“啧——你和哥几个跟他们回局子里，等下我会去找你们。记住！千万不要动手！”
大灰满不在乎的吐出一句：“动手又咋了，我们哥几个又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还不是靠拳头武力说话……”
“闭嘴！我让你们不要动手就是不要动手！你们现在跟他们回局子里！还有，在局子里不要乱说话，不然顶爷让你在牢里蹲几天当长记性！！”
“顶……知道了……哥几个收起凶悍的眼神和拳头，顶爷说让我们跟他们走……嘟嘟……”
顶爷收起电话后很无语的低骂一句：“那么大把年纪的人了，出门连脑子也不带！还好有我顶爷出谋划策，不然你们分分钟终身监禁！”
本来他只是打算到川州给她治伤，没想到到了这地界还陷进去了。现在只能等她醒了再去找大灰他们。
“老东西带大白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最近怎么那么背！”顶爷突然柔色一笑。“我有小侄儿了，我有小侄儿了！小侄女长得肯定很像哥哥和嫂子，最好像哥哥一样，我们仨都是霸气的一主，哈哈。”
一个人自说自话真有点无聊，他想想自己刚才的样子肯定像个傻子。老韩和大白迟迟不回来，他也坐不住了，起来蛮满屋子转悠。时不时戳一下柜门，弄得一手指灰后满脸嫌弃的呸呸呸。
顶爷还是站到了床边，这个炸毛又自恋的少年，只有看着她的脸时才会安静下来。
“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可惜哥哥……”
床上的她突然睁开眼睛看他，吓得顶爷惊叫一声‘卧槽！’，转身就是快跑。突然一想她醒了？！赶忙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满脸笑容的走了回去。
笑很温暖，声音更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温柔：“你醒了？”
她目不转睛的看他，硕大的黑色眼珠上倒影着他嬉皮笑脸的脸。许久后她挪了挪酸痛的肩头，冷不丁扔出一句：“我没醒，我只是梦游。”
顶爷顿时一头冷汗，心想都十年过去了，她怎么还是过去那个刺儿头。说话毒舌，表情冷冰冰，就是一只刺猬！
“你是谁？”
“我啊？我是顶……”顶爷突然间正义使者上身，满脸严肃，用浑厚低沉的声音回答：“我是你的恩人，是我把你从不法分子的手里救出来的！”
她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的想，记忆很拥挤，对于这段时间竟然是片空白。不顾头痛欲裂的放纵去想，她只记得那天张三死了……
突然她打了个寒噤，不安的握紧双手不断摇头，痛苦和不安冲破记忆的牢笼，所有的真相赤果果出现眼前……
顶爷不明白她的眼眶为什么湿了，心想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感动的湿了眼眶。要真是那样，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她的道谢。
“我说你……”
“你是谁？”
“我刚才说了啊，我是你的……”
“呵呵。”
她冷笑着从床上下来，衣服不合身裤子有点短，背对着人的身影太过瘦弱……
顶爷一头雾水的凑上去，想起自己有个小侄儿，开心的问：“你是不是有孩子啊？是男的还是女的？长得像不像你啊？是不是很聪明也是个天才？孩子今年多大了，有没有……”
“两个月——”
“两个月？！哥哥都死了五年了，你的孩子怎么才两个月？难道那是你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
好吵，脑子好乱，胸口好闷，忍着好痛苦……
她嗖的一声快速转身看他，眼神刹那间变得冰冷寡淡，裹着纱布的双手缓缓握紧成拳。
“你不要用这种看坏人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坏人，我是……”
她一拳狠狠打中顶爷的左脸，顶爷吃痛呻。吟的同时，她的右手纱布上也渗出了鲜血。她忘了那天从医院里偷偷跑出去后发生的事，也忘记了自己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顶爷被打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捂着红肿的左脸可怜巴巴的看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二话不说动不动就出手打人……”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了，你是……”
“那我告诉你，我的孩子五岁零两个月，已经死了两个月了！！”
她眼里的灰更多了，渐渐笼罩了全身。突然间泪腺逼人，她只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她这种身体还能忍多久……
顶爷错愕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发现眼前比十年前更加瘦弱的她想哭却不敢哭，强忍眼泪的样子让人很心痛。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可能不想在外人面前哭得太狼狈，忍住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大步往外面走。
顶爷突然惊慌的大叫：“姐姐不要走！”
“姐姐？呵呵，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弟弟……”
“我……我是小无啊！”
她惊诧的回身看他，痴念一句‘小无’，尘封的记忆大门打开，回到了那段青葱无知的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