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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夫美人者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张潮

开学,一大早,晨昱带着一背包的草原特产奶糖、饼干、颇具民族特色的小饰品回到了学校,打算给同学们分分。

刚上课,系主任和辅导员便领着一位“天仙”走了进来。

小时候,长辈给晨昱讲故事,说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说,长得可好看啦,像天仙一样。长大了自己读史看书,知道了西子沉鱼、明妃落雁、貂蝉闭月,太真羞花,还有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以前这些词汇在晨昱脑海中都是死的,而此刻,它们都穿越古今,从史书和字典里走了出来,就跟着系主任和辅导员身后,向她走来。

晨昱听到了班里男生倒吸凉气的声音,还有吞咽口水的声音。

只见美人神情淡漠,举止落落大方,自我介绍说:“同学们好,我叫李一诺。”

李一诺没有说“认识大家很高兴”,也没有说“请大家多多关照”,言简意赅、简洁明了,却带着疏离和自傲。

李一诺,晨昱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好生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到或见到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不由得绞尽脑汁思索起这个名字来。

对了,李一诺不是510宿舍那位迟来一个多月的室友吗。

晨昱惊诧地抬起头,同时收到房素梅和汪茜茜投射过来的目光,与她一样,充满了惊讶和震惊。

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在后头,汪茜茜前几日愤愤不平的学生会空降新生副会长也是这位李一诺。

辅导员和系主任热情地介绍完毕后,只见李一诺抱着书本,神情冷漠地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远离众人。

晨昱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下绝世而独立的李夫人,脑海中的李夫人和眼前的李一诺竟然逐渐重和。

晨昱的同桌房素梅悄声说道:“哇,我从没有见过真人长这么漂亮的。”

晨昱瞪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真人?你的意思是说她不是人,还是不真实?”

房素梅不好意思地笑了,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只在电视上见过,实际生活中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之前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晨昱吐吐舌头,算是对房素梅夸奖的回应:“小女子哪能跟她比,待我再回山中修炼一千年,回来再跟人家比吧。可惜,郭老大还不知道咱们这位新室友呢,见到肯定吓一跳。”

下课后,晨昱看李一诺一个人在角落孤零零的,也没着急离开。

她多少能理解李一诺,那帮既没气质又不帅的家伙们像苍蝇一样围着乱飞,着实令人心烦生厌。

本着关心新同学,爱护新室友的高尚情操,晨昱缓缓走向李一诺,笑道:“一诺,你好,我叫晨昱,我们分到同一宿舍,你刚来不熟悉,我先带你去食堂吃饭,然后一起回宿舍,可好?”

李一诺抬起头看着晨昱,眼眸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晨昱在李一诺看向自己的那一瞬像是被电流电到。都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口,晨昱习惯观察人的眼睛,一来是对对方尊重;二来也能审视对方,便于了解。

不同于房素梅白玉盘黑曜石的清凉透彻,也不同于郭秀彦的爽朗大方,李一诺的双眸美艳冷漠,仿佛是冰雕刻成一般,她的声音悠扬悦耳却不带丝毫情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吃食堂,也不住宿舍。”

晨昱愣了片刻,笑道:“一诺,有没有人说你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吗?冷冷清清的,不近人情。”

这次轮到李一诺无语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看到李一诺无语的表情,晨昱心里舒坦了很多,微笑道:“即便是林黛玉身边也有个懂她的贾宝玉,所以,以后有需要找我,先撤了。”

不等李一诺说话,晨昱拉上身后的房素梅,拎着饭盒转身而去。

晨昱心情突然愉快起来,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没时间陪李一诺伤春悲秋。

吃完饭,晨昱拎着从草原带回的特产,去找宿管阿姨,先是谄媚地恭维她的新衣服漂亮有气场,再献上礼物,直到宿管阿姨眉开眼笑,用慈爱的手捏她脸蛋儿说她晒黑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看的时,晨昱才开始切入正题,询问九月份有没有自己的信件。

宿管阿姨想了想,打开抽屉拿出来一个小本子,翻了翻,说:“有的,九月七号一封,还有九月二十二号一封,我记得去给你送的时候你没在,好像是你们宿舍的小胖子替你收的,她没有给你吗?”

“小胖子?”

510宿舍能称得上小胖子的只有汪茜茜一个,果然不出晨昱所料。

晨昱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强迫嘴角咧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谢谢吕老师,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一边说着晨昱一边掏出手机拍下了关于信件的记录。

晨昱也顾不上身后房素梅的劝说,从宿管室出来直奔五楼,一口气来到宿舍,一脚把门踹开,将房里的郭秀彦和汪茜茜吓了一跳。

郭秀彦抬头看见晨昱,有些不安地说:“昱儿,你怎么了,谁惹……”

“你干吗?吓死人了知不知道!”没等郭秀彦说完,汪茜茜便埋怨道。

晨昱顾不上理会郭秀彦的关心,一把上前拎住汪茜茜的领口,怒道:“小胖子,我的信呢?”

汪茜茜脸色变了变,张口结舌。

晨昱用力扯着汪茜茜的衣领:“再说一遍,我九月七号和九月二十二号的信呢?”

汪茜茜见晨昱将日期都说出来了,自然是更加确定事情已败露,面色难堪,一时间想不到应对的办法,默默不语。

郭秀彦因为是宿舍长,又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平时都会处理寝室里的各种小矛盾,她一边向房素梅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将晨昱和汪茜茜拉开。在得知事情始末后,她也开始去劝说汪茜茜将信交出来。

汪茜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先是一语不发,后来则一口咬定,她将信放到宿舍书桌上,不知道谁拿去了,责任不在她。

晨昱怒不可遏,非要将她拖拽到辅导员处讨个说法。正在拉扯之间,就听到门口有一个清脆如黄莺出谷、冷漠如冬水结冰的声音:“喂,您好,派出所吗?我要报案,我们宿舍发生拉扯打斗事件,嗯,对,常山大学女生寝室510,谢谢。”

外语系的几个姑娘早已经见过李一诺,已经有了免疫力,但初次看到李一诺的郭秀彦,眼睛都快直了,也顾不得劝架,喃喃地说:“原来传言是真的,这世上真有仙女。”

晨昱见状也松开了抓着汪茜茜的手,停止了拉扯,看着李一诺,不解地问:“你干吗报警?”

李一诺似笑非笑,淡淡地说:“我不希望有人在我的宿舍动手打架。”

晨昱本来就心情不好,听到这话更是怒道:“谁打架了,你这么漂亮的眼睛难道看不见东西,只是摆设吗?”

李一诺的眼睛转了转,语气仍是四平八稳:“拉扯就是动手呀,再说,我也不希望我的住所有小偷出现。晨昱,我告诉你,对于罪犯,你不用动手,会有法律替你来惩罚她的。”

郭老大纳闷儿道:“什么罪犯?什么小偷?”

李一诺水波不惊,轻启朱唇吐出了几个字:“刑法第二百五十二条。”

晨昱的大脑被她牵引,不由自主地说:“《刑法》第二百五十二条规定,隐匿、毁弃或者非法开拆他人信件,侵犯公民通信自由权利,情节严重的,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汪茜茜听到这话,立刻吓傻,瘫倒在地。510宿舍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大家急促的呼吸声。

晨昱用手挠挠脑袋,感觉大脑有些缺氧,不太听使唤。

片刻,听着警车鸣着警笛停在女生宿舍楼下,晨昱这才回过神来,盯着李一诺,说:“我说,这位美女,作为当事人的我都没有说要报警,你干吗要让警察来呢?我们在学校发生的事,学校解决不就好了,更何况它也没有严重到惊动警察的地步呀!你这未免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句话晨昱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晨昱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李一诺轻轻一笑,自动忽略了晨昱未说明的话,注视着另外几个女孩:“你俩拉扯着去找辅导员就能解决问题吗?或者我问你你觉得辅导员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解决问题呢?”

晨昱愣了,这个她倒是真没有想过,她只是气愤汪茜茜对她的隐瞒和欺骗,才想教训教训汪茜茜。闻言她喃喃道:“想让老师教育教育她,并让她把信还给我,因为那对我很重要。”

“你男朋友的?”李一诺似笑非笑地说。

晨昱点头承认,转脸又怒视着汪茜茜:“嗯,否则也就不至于弄成这样了,我们失联了,我等他的信都等了一个多月了。”

李一诺点点头:“私藏销毁他人信件已是犯法,如果是重要信件,对他人造成重大损失的罪加一等。”

晨昱挥舞双手,打断李一诺的话:“李一诺,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汪茜茜把信件还给我,并给我道歉,我并不想她去坐牢,OK?”

正说着,身着帅气警服的警察来了。晨昱看着瘫倒在地的汪茜茜,又看看惊慌失措的郭秀彦和房素梅,再次用手捂住了头。

事情后来是这么解决的,警察念在汪茜茜未满十八周岁,而晨昱也不愿意深究,对汪茜茜进行了教育,并交给学校教务处处理,学校给了汪茜茜记过处分,并通报全校悉知。

之后,汪茜茜和晨昱、李一诺绝交,见面连话也不说,而且她每次都在宿舍关门前两三分钟才回来,谁都知道,她是在故意躲着晨昱。

因为这件事,班里和系里的同学们也在背后对汪茜茜指指点点,而她更是一下课就骑自行车离开了学校,不知所踪。

晨昱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弄成这样,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和处理方式。

同样的事情,如果换作房素梅,她会自己生气,自认倒霉,但她会把这种情绪咽下去,不会有任何行动。

如果是郭秀彦,她会去找汪茜茜理论,但她最后也会念在室友一场的情分上,选择原谅,并且不会将此事张扬。

而李一诺,却将此事上升到法律层面,交由警察出场,最后闹得全校皆知。

据警察的询问得知,汪茜茜也没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她藏晨昱的信件,只是好奇,另外,也有一些想看晨昱着急难过的原因存在。汪茜茜承认平时很看不惯晨昱,说轻了是嫉妒,说重了是嫉恨。她嫉妒晨昱出身好、长得漂亮,嫉恨张珏喜欢晨昱,甚至连晨昱有男朋友都觉得眼红心塞。

大家对此很不可思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去嫉恨羡慕别人呢?再说,羡慕可以,嫉恨就太过分了吧。

后来,大家从汪茜茜从前的校友口中得知,汪茜茜在初一的时候,她的父亲不幸罹患癌症,花光了家里大多数的积蓄后痛苦离世,而她的母亲靠着微薄的工资负担着女儿的学习生活费用。

而就在这个“十一”,当晨昱和父母去草原自驾游的时候,汪茜茜的母亲改嫁了。因为没有心理准备,汪茜茜无法接受家里多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所以才会在假期未满就搬回学校去住。

当晨昱得知这些后,心里有些后悔难过。按理说晨昱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是汪茜茜有错在先。但可恨之人也有她的可怜之处,如果当初换换方式,是不是对汪茜茜的伤害会小一点?

汪茜茜迅速地瘦了下去,班里的同学们都打趣说她是为了张珏才“消得人憔悴”,汪茜茜喜欢张珏,大家差不多都是知道的。但510宿舍的几个人却知道事情不是这样,汪茜茜的憔悴,正是这个对她来说不友善的环境导致的。

说到张珏,从大学乃至毕业后的十年,无论是学校还是工作单位,都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在此不得不详细交代一番。

晨昱他们班一共有三十一个同学,英语系嘛,女孩子多很正常,有二十二个,男生只有九个。在阴盛阳衰的班里男生本就是宝,在这九个“班宝”中,毫无疑问,张珏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张珏的显眼不是因为他成绩最不好,他来自高考特招省份,他的高考成绩比其他同学低一百多分;也不是因为他专业成绩好,相反,他平日靠同学帮助和抄作业过活;而是因为他长得帅。

张珏一米八三的身高顿时秒杀学校大多数男生,清秀的巴掌脸,从头到脚天天都在换的运动套装,迷倒了不少小女生,加上他能说会道的嘴,把很多老师和同学都哄得十分高兴,因此当选了班长一职。

刚开学的时候,张珏总是有事没事地来找晨昱,美其名曰向晨昱请教英美文学,或者跟晨昱这个副班长探讨组织班级活动。

但晨昱又不傻,学习英美文学需要经常给她带零食吗?探讨组织活动,需要请她去电影院、去人工湖探讨吗?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晨昱没有给过张珏任何机会,在晨昱眼中,张珏的确长得不错,但是却无法跟她的白惜墨相提并论!而张珏这一个月来也一直不屈不挠,大有对晨昱一见钟情,忠贞到老之势,直到李一诺的到来。

看到李一诺,即便是晨昱这样的女生,也是我见犹怜,自叹不如。就别说刚进大学,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们了。晨昱敢说,不仅他们班的男生,甚至全校见过李一诺的男生都会对其念念不忘、魂牵梦萦,他们背地里称她为千金女王。

李一诺的名字里有“一诺”二字,正好有个成语一诺千金,而她又很高冷,很有女王范儿,所以常山大学的校花就正式诞生了——千金女王,也简称千金。

自从千金到来,张珏同学就立即转移了目标,继而深深地爱上了李一诺,把当初那一个月对晨昱的热情全都转移到了李一诺身上。

从这一点上,晨昱是真心感激李一诺,是她的出现令自己彻底解放。毕竟,作为同学晨昱不太好意思对追求者直接拒绝,大家在同一个班级,这大学四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得那么僵,何必呢?更何况,张珏并没有直接跟晨昱表白,虽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皆知”并不等于当事人“挑明”,所以晨昱只好一直装傻,假装迟钝。正在这时候李一诺从天而降,解救晨昱于危难,晨昱从心眼儿里觉得开心,就像是解放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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