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辰和唐馨为老狗洗了澡,他便焕然一新。他的皮毛在夕阳下重新焕发出光泽,可他的腿脚却还像原先那般羸弱。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唐馨问。
“名字这种东西嘛,”那老狗用爪子蹭着地面,有些不好意思,“很重要吗?”
“那我们总不能叫你老狗吧?”易辰道。
老狗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他支吾着说:“上次我附身在一只京巴身上,那京巴的主人管我叫‘小炎’。”
“好吧,小炎,我们约法三章。第一,你不许跳到桌子上吃东西;第二,不许咬人;第三,不许偷看馨和我妹妹洗澡。”
“老子不是狗!”老狗无奈地对着易辰吠道,“还有,别叫我‘小炎’,老子两千多岁了。”
易辰和唐馨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着老狗,天色便渐渐暗下来。
唐馨整理着包中的物品看了看时钟:“时候不早了,我们出门吧。”说罢就往门变走去。
易辰有些不知所措:“我说唐大小姐,我连你的计划都不知道。”
“计划很简单,但在告诉你计划之前,我得先说说为什么那天晚上魂妖会找上我们。”
“还能为什么?人背了喝凉水都塞牙缝。”
“这不是运气,魂妖可不是那么随便的怪物,”唐馨托起脖子上的吊坠,“这吊坠是用来消除我身上的气息的。因为我和小云的气味特别对魂妖的胃口,所以我们必须时刻戴着这个屏蔽器以防遭遇不测。那一天之所以魂妖会来,是因为我换衣服时不小心把吊坠挂到了地上。短短的几秒,我的气息就被魂妖嗅到了。”
“所以,你今天的计划是……”易辰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天是个意外,而今天我们可以故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你当诱饵,用你身体的气息把魂妖引出来,然后我伺机用匕首杀死它?”易辰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唐馨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不行!”易辰一口回绝。唐馨拿过门边的外套,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我愿意冒这个险。”
易辰拉过她:“我知道你打的如意小算盘。你觉得你妈妈还会来救我们是不是?”
唐馨一时语塞,咬紧了下嘴唇:“这对我们都有好处,难道不是吗?”
“如果上次救我们的不是你妈妈,或者她只是碰巧路过,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去送死?”易辰想起那个女人脸上的鳞片,和唐馨曾经说过的灵魂劣化。想必那个女人已经进入了魂妖发展期,说不定此刻已经变成了完全体的魂妖。
那老狗忽然笑起来,笑声格外轻蔑:“杀死魂妖?就凭你们?还早一百年吧。”
唐馨打开门:“她一定会来救我的,我相信她。”她风一般地跑出去,正好碰到了刚刚回来的易苒。易苒嗤笑着对易辰说:“你看人家都被你吓跑了。”
“你乖乖地看家。别给我添乱!”易辰抛给易苒这句话,追着唐馨去了。易苒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见易辰没有回头又露出担心的神色。
易辰一路劝着唐馨到了城郊的白桦林里。夜色如水,树林在月光下影影绰绰。一阵风来便发出窃语般的连响。
易辰盘算着将唐馨扛回去,可见着了她坚定的眼神和她眼中的义无反顾,还是妥协似的叹了口气:“你能不能不要拿自己不当回事?”
“我已经决定了。”
“我真的不愿意你冒这样的险。”
“可我愿意!”唐馨话语坚定。
“你不会真看上我了吧。”易辰捂着脸,“我这人很糟糕的……”
“你……你想多了。我……只是要你帮我找妈妈。”唐馨别过绯红的脸颊,慢慢摘下脖子上的吊坠。她将坠子握在手中,就见那点深蓝里发出了比月光更加明亮的光线。
“等一会儿你什么都别管,只管杀死魂妖就行。”唐馨说。
“跟我回去!”易辰拉过她,打算做最后的努力。
“我们已经到这儿了。”唐馨说着便把手伸进包里,“我有对付魂妖的枪和符咒,你只要护好你自己就行。我不会拖累你的。”
易辰看着她手里的枪,便明白了她的觉悟。
“易辰,你可要准备好了。”唐馨的声音有些颤,“我只会让这吊坠离开我一小会儿,到时候吸引过来的魂妖也不至于过于强大。”她小心地抬起手,把吊坠悬在空中,然后闭上眼,晃了两圈。
晶莹的坠子在月光中划过蓝色的弧线。两圈过后,她便将吊坠戴回脖子。
两人的呼吸骤然加快。他们背对背站着,树林中弥漫起诡异的气氛。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易辰护着唐馨背靠一棵粗壮的白桦树,放眼一看,只有月光下树影斑驳,风声摇曳不停。
“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敢这么做过。”唐馨小声嘀咕。月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洒落下来,在枯萎的野草上打落一地星光。风一起,四面又传来“沙沙”的诡异声响。
“易辰,你不用这么害怕吧?”唐馨感到易辰的汗水滴落在她的头发上。她用手一抹,却是黏糊糊的恶心。放到近前一闻,更有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道。
“这是什么?”唐馨一抬头,巨大的恐惧便让她失去了尖叫的能力。易辰顺着方向一望,就见树上浓重的阴影中倒挂着一个和人差不多大小的影子。这影子如一把倒着打开的伞,伸开一对硕大的蹼。它如藏在黑暗中的蝙蝠伺机而动。幽幽的绿光从那一对铜铃般的眼睛里散发出来。
越来越多的东西滴落下来。那腥臭的液体不是其他,正是这怪物的口水。
“快跑!”易辰一把将唐馨推入月光。随着一声如刮擦玻璃般的鸣叫,那怪物翅膀一震,朝着易辰直冲而下。
“不好!”易辰往月光中一扑。他吃了口土,就感到身后一颤。再回头,那怪物的身下已被刨出了一个大坑。
泥沙和着落叶沾染易辰的衣服,划破易辰的脸颊。他一翻身,握着匕首挥出一刀。可那怪物身子一矮,一扬爪便将易辰甩飞出去。
巨大的力量震得他嘴角发甜,头晕目眩。他紧咬牙关,绷起全身肌肉。他知道,他所面对的不是自己熟知的东西。他又想起幼年露营时听到的声音和那个夜晚父亲拿起登山镐时的冷峻。
魂妖,究竟是什么?这面前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树影中,易辰艰难地站起来用手拭去脸上的血。他猛然看见了魂妖系着的皮带反射着银色的月光。这皮带破旧,粗糙。那是父亲的皮带。
是父亲的皮带!
易辰感觉头脑发懵,可只有瞬间,他便定下了心神。
它不是父亲,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的父亲!他想到几年前母亲处理父亲遗留下来的东西时曾把一些衣物送给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乞丐。这皮带,便是那时候送出去的。
易辰见了魂妖满是污垢的头发和模糊不清的面孔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原来魂妖一直就在我们身边。魂妖便是白天藏匿于城市中普普通通的,你我他。
易辰晃过神来,疼痛告诉自己已是伤痕累累。他努力抬起眼,又见那怪物的手肘部位如镰刀一样锋利。这镰刀在月色中熠熠生辉,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它挥动着翅膀,竟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一样飞了起来。
“糟了!”易辰刚要逃跑,那魂妖已像猎鹰捉兔般俯冲过来。两把镰刀直抵易辰的咽喉。它三角形的头颅和血红的眼睛近在咫尺。就在魂妖的肘镰将要碰到易辰的一刹那,却听一声枪响。夜色中,飞禽四起。魂妖像失去平衡的飞机那般改变了方向,巨大的阴影从空中掠过,重重撞断了一棵粗壮的白桦树。
易辰哪里会放过这种机会。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他紧咬牙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向魂妖。他紧握匕首,一下就插入了那怪物的翅膀里。那怪物尖叫起来,刮擦玻璃般的叫声让整个白桦林都开始颤抖。
易辰感到有一把尖刀插进了自己的耳膜。他本能地甩开匕首捂住自己的耳朵。就在易辰捂耳朵的一瞬间,那怪物一扑腾,便跌跌撞撞上了树。
月光洒下来,白桦林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易辰护着唐馨,在月光中环顾四周。静谧的树林里,两人只能看见一个黑影在没有月光的地方倏地穿梭来、穿梭去,既不进攻,也不离开。它像是老练的猎手,在慢慢消耗猎物的体力。
“那只魂妖已经进化了。”唐馨捏着手里的银质手枪,“这魂妖竟然连这把奶奶给我的符文枪都对付不了。”
“它好像很熟悉这一种捕猎方式,”易辰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有一个办法。但你站着别动。”说罢,便让唐馨脱下外套。
那个黑影如风一样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只听“轰”的一声,那硕大的鸟人毫无保留地扑在了两人身前的空地上。它爪下赫然压着唐馨的外套。
这外套上沾染着唐馨的气息。易辰心里一阵庆幸。他调整步伐,看准位置,一刀就刺入了那怪物的后心。随着一声凄厉如濒死猫头鹰般的惨叫,那怪物一挥翅膀又将易辰打飞到了一棵白桦树下。易辰感到嘴里一甜,耳边嗡嗡作响。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竟已是满地满身的血。
月光被乌云遮蔽。那只魂妖露出狰狞的面目,怨毒地看着易辰。它的胸口冒着绛紫色的液体,身子一颤,又如一只狰狞的怪鸟向易辰扑来。
唐馨努力扣动着扳机,但枪里已经没有子弹。
魂妖的肘镰扑面而来,如果用手抵挡,那整只手都会被硬生生地切下来吧。但此时的易辰紧紧靠着那棵白桦树,如猎鹰爪下的野兔,已经没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