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秀澪抵达主屋的时候,白家的丧钟已经敲响,周围逐渐陷入平静,牡丹卫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白氏庄园的每一间屋子、每一具尸体都被牡丹卫摸了个遍,所有能和乘道扯上关系的东西全部被打包得干干净净。
“白家主真是好雅兴。”秀澪优雅地对白风朴行了一个礼。
“上官家最开始没有把你们当成什么大的威胁,真是最大的错误,皇家晚宴之后,我们尽最快的速度加紧了乘道的生产,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想到你的动作那么快。”白风朴感叹道,白家发生的一切像是与他无关,他只是拿着一块白布温柔地擦拭手中的长剑。
“我曾听闻,白家主从不过问世事,一心只顾剑道,如今看来,确实如此。白氏遭逢如此巨变,您还能平淡如水,修性养剑,晚辈佩服!”秀澪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他一向对这些修着灭情之道的修者没有好感,白风朴更是令他恶心,掳掠无辜之人制造血肉傀儡,早已泯灭人性。
白风朴冷冷道:“不必如此,阁下有本事能第一个走到这里,理当知,天行有常,此乃天之势,人不可违。只是天道轮回,白家之陨,他日未必不会重现于林氏。”
“哈哈,好一个天之势人不可违,不违怎知不可违,这只是你为了自己的脸面找的借口。帝国虽大,却没有白家的藏身之处,你很清楚这点,所以放弃了逃跑,但你们的覆灭根本自食恶果。你修了这么多年剑道,难道不知,以剑之直,自能破万法。白家受庇于帝国荫下,不堂堂正正发展,而是借着叛乱动荡趁火打劫、做那树根间的吸血藤,落到今天的下场岂不活该?天道轮回,哼!可笑至极!就算真有轮回,那也是你们这群帝国的蛀虫先入!”秀澪一脸不屑地看着故作姿态的白风朴。
白风朴怒极反笑:“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狂妄的小子,我习剑之时,你还在不知道在哪个婊子肚里,居然胆敢跟我说剑!!”
秀澪动了真怒,生母让他得以感受这世间种种,虽然从未相见,但他还是对母亲怀有美好的向往,他冷声道:“你学了那么多年的剑,看来也只是唇枪舌剑,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剑该怎么用!”
白风朴冷哼一声,“多说无益!杀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会堕落入修罗之道,成为林家乃至帝国的噩梦。”
“修罗好歹亦正亦邪,凭你也配?!”
“哼!芙蕖剑下不斩无名,报上名来!”
“我的名号,你还不够资格知晓。”
话语甫落,天地惊变,暴风剑对暴风刀,两人的攻势牵引天之云气涌动,霎时间四方之气皆受到影响,变得狂暴无比,每一缕风都化作无坚不摧的气刃,白氏庄园首当其冲,百年屋院此刻皆作废墟,苍龙使赶紧把手下召回,以免被交战余波伤及。
白风朴的暴风剑确实已臻极境,如同真正的暴风一般,层层递进,而他能借着这风势扭曲对手的动作、预测对手的进攻、掌握对手的位置、阻挡对手的侵袭,真正做到了攻防一体,他手上的那柄芙蕖更是丝毫不亚于鲛人泪的通灵神兵,此人确实是秀澪近几年遇到最难缠的对手之一。
秀澪十分清楚,白风朴的暴风剑只会愈发强力,这正是暴风剑之精髓,不断积蓄更加狂暴的剑势,压制对手,越是久战越容易陷入其中,被牵着鼻子走。
秀澪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白风朴浸淫暴风剑已有数十年,不论他再怎么天才也赶不上这巨大的时光差距,但他并不是只会暴风剑。
秀澪与白风朴不一样,他的剑道早已踏入无我无剑的通明之境,刀法也踏入宗师之境,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他要将玉霰洗空与暴风剑相结合。
秀澪从来就是一个想到就做的人,他这些年对寒水漱玉剑诀第二式的推演近乎停滞,此刻借着暴风剑之剑势压迫,内外魂力涌动,他感到那道关窍产生了松动,现在只要他轻轻一推……
秀澪再次演绎出皇家夜宴上那诡谲奇巧的暴风剑,将身心托付于手中的鲛人泪,抵抗着白风朴的剑势。
鲛人泪的刀尖在这狂风呼啸中泛起点点苍蓝,秀澪同时运起玉霰洗空,道道雪絮顺着风势凝结成冰刀,越蓄越多,整个白氏庄园迅速被扬起的飞雪所覆盖,但这冰雪之势没有止于此,而是不断向外扩散,整个庄园连同周边数百米的区域都被冰霜侵袭,要知道此时不过十月出头,附近的民众被两人交战的声势从熟睡中惊醒,看到此景纷纷觉得见了鬼。
一团数十米高的冰雪龙卷在白氏庄园升起,此情此景惊动了帝都的所有媒体,他们扛着摄影器材在几公里外全程直播了这声势浩大的一战。
秀澪顶着白风朴的压制完成了对寒水漱玉的推演,这一剑被他命名为[雪漫千山],白风朴不幸地成为雪漫千山的第一个实验对象,这道魂术结合了暴风剑、玉霰洗空以及幻术,杀伤力远胜于玉霰洗空,又能随着雪势的堆积不断增益威力,而且糅合幻术之后,将所有的杀机尽数掩藏,教人防不胜防。
穷尽冰雪变化之变化,穷绝冰雪寒冽之寒冽,白风朴的暴风剑近乎凝固,再烈的风都刮不掉附上芙蕖的冰霜,白风朴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握剑的手,只是肌肉记忆在驱动着他挥剑,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暴风剑卷起的龙卷风慢慢攀上冰雪,雪漫千山竟然将无形的风都冻住。
场外的观战者们惊得合不拢嘴,他们看着那道风卷从底到顶慢慢被冻成冰块。
白风朴一剑砍掉秀澪留下的幻影,这里的每一片雪花都倒映出秀澪的身影,每一道雪絮都可以化作夺命的镰刀,堆积满地的白雪没有任何痕迹,不论暴风剑的风势如何追溯,这里都没有秀澪的痕迹。
白风朴疯狂地驱动着体内魂力的运转,但一丝寒冷都无法驱散,寒冷反而顺着他魂力的每一次流转遍及全身,几乎无视掉他的护体。白风朴开始渐渐分不清,飞舞的雪花,哪一片暗藏危机……
白风朴全身上下伤痕累累,伤口还未流出血就被冻住了,先前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
秀澪已经实验够了,他也没心思再陪白风朴玩了。白风朴的魂力已经见了底,操纵这样巨量的风暴,他的魂力消耗速度早就跟不上回复速度,他停了下来,冰雪从他的脚底慢慢布上上身,刺骨的寒意将他的魂脉完全堵上,他连自爆都做不到。
雪花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一阵微风吹散,秀澪在冰雪中现形。
白风朴开口缓缓道:“我有一个问题,你的魂力难道用不完吗?”
秀澪答道:“大部分是借着你的力,十分之一都没用到,现在又快补满了。”
白风朴凄惨一笑,“这一战我很尽兴,把魂力用尽,反而感觉很踏实,这种感觉已经二十多年都没有过了。”
秀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这种感觉,说实话他一次都没有体会过。
白风朴继续道:“后生可畏,我确实老了,我这一辈,估计也没几个是你的对手了,或者我该说,这天下还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秀澪在心里数了数,淡淡道:“应该不超过十个。”
白风朴满足地闭上双眼,贪婪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这柄芙蕖我用不上了,或许你可以找到合适的使用者。”他将芙蕖插在地面,随即化作一座冰雕,静静伫立在一片白茫茫中。
秀澪将鲛人泪收入鞘中,找了块布包住芙蕖,挂在背上,然后转身默默离去。
“……我部损失很大,死伤近半,白氏上下确认全灭,出逃者也已经追回,等候陛下发落。世家派系一向十分谨慎,我们未能通过从白家获取的情报打击其他世家,只抓到一些外围的联系成员……其他世家已切断与白家的联系,我们目前没能掌握更多信息,白家不过是其他世家培养起的敛财工具……乘道与白家勾结的证据已经整理完毕,制作副本后会往上下议院、治安部、法政司各发一份。还有,白家的党羽已经于午前全部控制……其他地区的行动也尽数成功……我们通过这次行动掌握了叛军的动向,这部分已经通知军部,此时他们应该已经揪出了帝都内潜藏的叛军……”苍龙使恭敬地对皇座上的皇帝汇报昨夜的战果。
“嗯,朕已了解,此战牡丹卫损失确实较大,这可能会对之后的行动造成影响,你尽快安排一下……”
“是,陛下,”苍龙使迟疑道:“除此之外,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吧。”
“青雀使……”
“哇,这什么情况,潇潇你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秀澪刚进办公室,就看到身上几处部位缠着绷带的潇潇。
“乘道的核心战力从帝都转移了不少,但是不巧全在潇潇那,叛军的交接部队也在,潇潇带去的人几乎全灭,如果不是军部来得及时,那边的行动估计要失败。”言致在一旁解释道。
潇潇哼了一声,“军部的人不来我也能解决。”
言致瞥了他一眼,“是啊,但是我们要活口。”说完又转向秀澪,“幸好我那晚上报这个计划后就立刻开始做准备,不然…我就知道你靠不住,你的行动太快太突然,差点打乱整个计划,潇潇本来是要等到与军部的人会合之后再行动的,要不然能变成现在这样?”
秀澪吐了吐舌头,有些委屈道:“我本来就打算去看看,没想到生了一些变故,不过也算弄拙成巧吧,乘道眼看都要收手了,再晚点估计来不及了。”
言致没好气道:“我看最大的变故就是你,算了,你知不知道帝都昨晚闹出了什么动静?整个帝都的媒体都在报道。”
秀澪挠挠头,“什么?”
潇潇翘起二郎腿,“你搞完乘道后死哪去了?这都中午了,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帝都现在都炸开锅了?”
“额~所以是出了什么事,完全不知道欸……”
潇潇开口说道:“昨晚白家庄园之战可是传遍了帝都,成名多年的顶尖剑手白风朴被一个神秘人击败,据传他昨夜使出的暴风剑乃是他生平之最,结果连手上的名剑芙蕖都给人夺走,此事震荡整个帝国的修者圈。那些媒体的录像我看了,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你,要不是我见过你施展了几百次玉霰洗空。牡丹卫的内部录像我还没来得看,正好你来了,跟我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魂术比你的玉霰洗空可要强多了。”
“哦,你是说这个吗?”秀澪将背上的布包解开,然后把芙蕖抛到潇潇手中。
潇潇疑惑不定地检视起手上的长剑,“这是?芙蕖?!还真是你干的啊?”
“嗯,白风朴确实很难缠,估计比你菜一些。”
潇潇顿时不满道:“拜托别把我当成战力单位,你以为昨晚就你一个人单刷副本BOSS啊,此战我也有不少收获,不信打一架啊!”
秀澪白了一眼潇潇,继续道:“我推出寒水漱玉第二式了,效果你们都看过录像了,差不多就那样吧。”
言致嗯了一声,“怪不得总感觉是你,看样子你用上暴风剑了?”
“是,这一式是借着白风朴的力完成的。”秀澪话锋一转,“对了,潇潇,你说你有收获,难不成是七杀第二式?”
潇潇得意道:“没错,[七杀狂诏]本大爷已经彻底掌握了,昨晚我可是一个人干了五个高阶,不过……”潇潇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应该是初次使用没控制好,所以受了点反噬。”
言致在一边说道:“我这边也来了两个,昨夜的战斗,世家损失绝对不在牡丹卫之下。阿秀,你说的变故是指?”
秀澪想了想,“翎,青雀使手下的那个金花卫也在。你们估计想不到她在那做了什么,她想要动手毁掉魂炼机兵的培养皿,不过被世家安排在那的守卫阻止了。靠近她的时候,我闻到一种独特的香味,我今早逛遍了帝都的香水专柜,这种特殊的香水并没有流通于市场上,一定是一种罕见的特供品类,因为我曾经在林云依的身上也闻到过。”
秀澪简单和两人说了一下翎的情况,“……但是我也不好完全确认,因为一切都有可能是她的伪装。翎的实力…有些诡异,她的身法十分高明,但不知道为何躲不开三号的攻击,恢复力也不太对劲,竟然比一般高阶修者还要弱些,我看不出她是不是之前就受过什么伤,给她疗伤的时候,我也不好探视,不过好在我记下了她的魂相(灵魂独一无二的相性),以后如果再有机会探视到,我不会认错。”
言致问:“你说你去帝宫查了一些信息,是……”
“嗯,我去查了一下有可能的世家子弟,从身形实力等等信息,可惜没一个完全对得上号的。”
“这就有些麻烦了,不过既然她也在牡丹卫,以后也许还有机会,青雀使的状况呢?”
“不是很清楚,”秀摇摇头,“我昨晚在白家只看到苍龙使,白家的大部分高手都被他吸引住了,所以我才能轻松突入。哈,其实还是有些收获,昨夜苍龙使被围攻,他展现出的实力还挺有意思。”
潇潇好奇道:“若是对阵,你有几成把握?”
秀澪思索片刻后答道:“如果是生死之战,我有六成把握以重伤代价拿下,但如果他一心想走,我估计留不住。”
言致开口说:“苍龙使踏入高阶已有数十年,自然非同小可,这件事对于皇帝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现在帝宫方面估计也忙得焦头烂额,白家被灭必然会导致帝国一段时间内陷入不小的麻烦,不知道皇帝陛下会拿出什么对策。”
抹消一个世家带来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世家作为剥削者的同时,也是秩序的维护者,皇家接下来的战略要点自然是抹消白家被灭带来的影响。
潇潇满不在乎道:“还能怎么办,皇家最终也不可能消灭世家,最多是削弱之,这就为世家带来了喘息之机。我要是林治远,就培养自己的亲族世家,让世家之间相互淘汰更迭,这样才能维系皇权的稳定。”
秀澪瞥了一眼潇潇,“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遂把帝师告知他的隐秘分享给两人,“当年沐家被灭,那些世家都吓破了胆,所以这些年才不择手段发展自身,于是就产生了乘道这种扭曲的敛财工具。现在乘道倒了,舆论自然会见风使舵,但那些不知情的劳动者可就遭殃了,底下还不知道多少张嘴等着喂呢。白家凉了,只会让他们抱得更紧、更加排外,世家必然会拿此事大做文章,皇帝陛下接下来一段时间有得忙咯……”
秀澪话音未落,一柄匕首划破长空向房间内射来,但牡丹卫总部的防护机制没有任何反应,毫无声响将办公室的玻璃震成细碎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