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你就站旁边。”周平将晴朗手里的篮子接了过来,掀开白布,将碗都端出放在坟前。
这里是三河村附近的一座小矮山,山的范围并不大,不过杂草和野丛都处理的非常好,青色的松树夹杂着褐色的松果,一座又一座坟头没有规律的散落在这山头上,这是三河村安葬逝者的地方,整个山间弥漫着一股阴凉气息,雨滴从松树枝桠间掉落下来,滴打在晴朗面前的墓碑上。
墓碑是花岗岩材质,打磨的很平整,正面上竖着刻着几个红褐色大字“长子周永和之灵”,周平儿子儿子原来“周永和”。
晴朗站在周平身后,静静得看着这个中年人半蹲着,几个碗筷和酒都摆的整整齐齐的,看着眼前的坟头,有几分好奇,人死后竟然会被安放在这里,他从书上了解到,人死后,就完全与这个世界断开了联系,尘归尘,土归土,安葬在泥土里,谁也不知道人逝去后会怎样,但是若是真的有前世今生之说,那么他们忌日来做的,就是祈祷自己安葬的人能顺利的走在去往下一世的道路上。
周平将自己拿来的篮子也打开,往旁边挪了挪,“臭小子,过来。”
此时雨也停了,可是天上的云依然浓厚,没有散去的迹象,晴朗将雨伞收好,也轻轻蹲了下来。
周平将篮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是几沓黄纸,三根竹香,还有两张折起来的符纸。
晴朗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他也没有乱动,“老爹,这些是干嘛的?”
“这些啊,都是给死人的,如果我那儿子真能去下一世,这些烧给他,就能当做护身符,保他安然无恙,也是种祈福吧,希望他下一世别再这么草草收场。”以前周平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的,难免有些心酸,不过这次有晴朗一起,他没那么难受了,微笑着跟晴朗讲着,不可多得祥和笑容让得晴朗也微笑着点头。
周平起身,将那两张折好的符纸放在墓碑上,用小石块压好。
“来,你把这些黄纸点着。”周平把搓开的一沓黄纸递给晴朗,又连忙拿出一沓搓着,哪怕是雨天,黄纸也很容易的就点着了,淡淡的蓝烟从烧掉的部分腾起,闻起来并不是特别难闻,就是有点呛眼睛。
一沓黄纸很快就烧的很旺,周平也搓的很快,剩下几沓也搓好了,堆一起烧起来,火焰猛烈在两人眼舞动着,带来阵阵暖意,周平将三根竹香置于火堆中一小会儿便抽了出来,插在碑前,淡淡香火仿佛链接着逝去的亡魂残留那微乎其微的气息。
烧完后的黄纸剩下的不过是是一小堆黑色纸灰,这个过程晴朗看得有些出神,好像人活着就像是这样,不停的燃烧着生命,像火光一样璀璨,哪怕有风雨冲刷,生命依然不停得消耗着,燃烧殆尽后,也像这堆纸灰一样,随风消逝,最后会被人淡忘,会化为凡尘。
一切弄好,周平将酒滴在坟前,然后面对石碑跪了下来,然后手挥了挥,“臭小子,要不要磕几个,没事,不磕也行。”
晴朗眉头一皱,心里突然有一点微怒,并不是对周平的话感到莫名的生气,而且那种由内而外对跪下这种姿态有些抗拒。
笑话,晴朗可是明大人,一个神给逝去的凡人跪下,怎会不怒,如果此时站着是明大人,这方圆百里恐怕都会在瞬间化为劫灰。
周平感觉到晴朗身上的气势怪怪,好像自己犯错了一般,对其不敬,这种感觉一闪而逝。
“没事,老爹。”晴朗刚说完。
“扑通。”竟然跪下来了。
……
“大人,不可。”数里外的天行者,身躯轻颤,低吼道,那可是他们最敬重的大人啊。
虽然明大人对天行者一众不闻不问,从身旁路过也如同眼中未见,但是天行者都知道,是明大人让他们有了赎罪的机会,认识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天行者这一存在也是明大人提出来的,不过交由劫来管理。
如果不是梦再三叮嘱不要插手明大人行事,他必会临前将周平斩首。
……
“大人。”不仅仅是那位天行者,其他几位神都感应到了,皆是浑身一颤,梦的无奈,劫的不甘,冥的惊怒,魅的心酸……
在那不知名的奇异深处,此时一切都在猖狂的跳动着,嘲笑,狂妄,嘶吼,各种奇怪的激烈声展现的淋漓尽致,“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堂堂众神之首竟然会跪在一个死去的蝼蚁身前,可笑至极,哈哈哈哈哈。”
……
此时跪下的晴朗,在膝盖触地一瞬,脑海轰然翻腾,瞳孔放大,好像自己做了一件人神共愤都事情一般,他自身突如其来的高贵气息瞬间如洪水决堤,震的空气微微晃动。
周平自然感受不到这些细微变化,只是觉得晴朗的气质从躁动变得平稳了下来,很是少见。
虽然这一切发生在一瞬,但是在晴朗体内深处的明大人,却是考虑许久,最后无奈的叹息一声,任凭自己随着这副躯体跪了下来。
“嗯,不知道哪来的屈辱感,但是我不会回头。”晴朗内心轻声自语道,转头平静的看着周平,从容笑了笑,“老爹,然后呢?”
“傻孩子,你俩平辈让你跪一下,有些委屈你了。”周平眼眶有些为润,认识晴朗真的是他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永和啊,爹来看你了。”周平声音有些沙哑,虽然有些沧桑,但是让得晴朗心里有所触动,竟有些伤感,人死了,就真的是完完全全消失了,“你爹年纪是越来越大,你这完蛋玩意儿,那么早就挂了,爹以为以为就一直自己过了,好在老天看你爹命薄,怕你爹死了没人收尸,你爹这不又有个儿子了。”
周平的话语触击着晴朗的心里,他内心处的明大人其实也在仔细聆听着,这让得晴朗再次对人的感情有个新的认知,哪怕自己在乎的人永远的离开了,那份感情依然无法抹去。
“他叫晴朗,还是你这没文化的爹取的名字,咋样,比你那破名字好听吧,叫你永和永和,哪儿一生永远平和安定了。”说的周平声音竟然哽咽了几下,晴朗安安静静在旁边跪着,他仿佛听到了坟内深处的遗憾声,像是在跟周平道歉,愧对周平白发人送黑发人。
“晴朗虽然是你爹意外遇到的,但比你这废物有本事多了,现在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还帮村里,能耐大了。”周平那粗糙的手掌轻拭着眼角,又开心的笑了,“好了,也不多说了,你在那边就放心吧,晴朗比你小,算做是你弟了,今天忌日,我带你弟来看你,有酒有菜,你慢慢吃喝着,说完,周平身躯俯下,头轻点潮湿的地面,像是放下了所有,
“大哥,老爹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晴朗朝着碑前点了点头,不过他并没有磕礼,眼神虚眯着,好像看到墓碑如同一扇大门打开,里面有一道人影孤身坐在一叶扁舟上,凛冽如寒风利刃般划过其肌肤,撕开一道又一道伤口,伤口又缓慢愈合,那道人影不停地咬牙颤抖着,目视前方,偶尔昏昏欲睡,要倒下,他轻轻转头与晴朗对视,感激的笑了笑,随后画面消散,如梦如幻。
晴朗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脑海里的异想,然后扶起周平,“老爹,走吧,大哥会放心的。”
周平起身,拍了拍自己腿上的几点淤泥,也给晴朗拍了拍,开心道,“嗯,走,回家。”
晴朗提起两个篮子,原路先行走去,经过旁边一处坟头,驻足看了看。
“臭小子,这是你老爹媳妇,也是你娘。”周平耸了耸肩,手里抓着雨伞也看了看那墓碑。
“娘,下次再来看你。”说完,晴朗便随着周平,回三河村走去。
雨停微凉,三河村也在这雨天变得很是宁静,宁静过后,便是要准备那喜庆的“合家宴”了,晴朗也很是期待,他在乎这里,也喜欢上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