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混沌的寰宇被一股热焰照得通明,一条条炎龙从星云中穿出,声声怒吼震得洪涛汹涌。
雷电狰狞着,剑芒纵横着,而这些足以毁天灭地的光华聚集处,赫然飞出一位蓄着银色络腮胡的中年男子。
男子如神魔般挺拔,眼角流溢着不屑与轻佻,满头银发燃烧着幽蓝火焰,一身金色铠甲搭配身后墨色披风,有种睥睨天下的魄力。
男子厉声喝道:“统统来吧,本座何时有过恐惧?”
“杀!”
“杀!”
“杀!”
天众的音浪犹如声声雷霆,几欲斩碎这混沌的天地。
“厚土至尊万壑丘,黄天至尊萧逸飞,风魂至尊韩苍君,赤炎至尊范黎殇,御水至尊洪烈天,斩雷至尊裘镇星!”
每个字眼从男子口中喊出都显得如此的轻描淡写,可你又哪里知道,这些名字的持有者无一不是寰宇中神明般的存在,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略一皱眉便是一个时代的覆灭。
“至尊?想来可笑,你们有何颜面面对寰宇,有何颜面面对本座?”男子面露鄙夷,幽蓝色的火焰已经爬满了全身,“今日我八荒帝君不死,定要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浮游锁在轮回塔中,饱受烈焰缠身、万虫啃食之苦!”
“你真以为能活着离开天雷阵吗?快交出混元珠,你的命掌握在诸位至尊手里,碾死你,就像碾死一条幼龙般轻松!”黄天至尊萧逸飞阴恻恻一笑,墨色星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相传生吞混元珠有成魔之效,多年前于莽荒星海驾龙而起,引得九天惊雷做了陪衬,此珠乃寰宇第一邪物,自然由八荒帝君以十世修为封印,否则此珠问世,必将颠倒星海,将寰宇付之一炬。
“无耻小人,本座耗尽修为封印的混元珠岂能拱手让人!”
八荒帝君略微举头,眼见苍穹的尽头一张巨大的人脸浮现出来,紧接着人脸一声怒吼,万道惊雷向八荒帝君当头洒下。
天雷阵开启,万物为之惊惧!
“杀!”
“杀!”
“杀!”
天众继续摇旗呐喊,霎时间,一切灭世的光华遽然一颤,顷刻间搅碎了时空!
……
悬天镇,骄阳似火。
三只食铁兽拉着一辆四轮车,在青石路面上横冲直撞,行人躲避不及,只能靠叫骂发泄心中的不忿,但当车厢上的文耀闪现的瞬间,所有人脸色大变,竟然同时选择了沉默。
“贱民,果然都是贱民,瞎了吗,撞死你也是自找的!”
小伊坐在四轮车前沿,手里挥舞的噬魂鞭就像一条吃人的小蛇,仿佛人命真如了草芥,不过话又说回来,平民的性命跟车厢内的贵族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都瞎了吗,让开!”
四轮车一路急行,如入无人之境,可人群中偏偏有一对兄妹不闪不避。
“哥,快走啊,车……车就要撞到我们了,你是怎么了嘛!”女孩六七岁的模样,粉嘟嘟的小脸已吓得颤抖起来,她开始拉扯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话都带了哭腔。
少年瞪大了双眼,目光却是呆滞的,他好像被噩梦魇住似的立在原地,口中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原本拥挤的街道仅剩下了兄妹两人,行人躲在竹林里嚷嚷道:“快让开啊傻子,要死人了!”
“两个贱种不要命了?本姑娘今儿个就撞死你们,让你们不知天高地厚,谁的车都敢拦!”小伊再次挥舞噬魂鞭,驾着四轮车和兄妹二人愈来愈近。
“快醒醒啊,哥!”女孩哭得梨花带雨,本可以躲闪的她却固执地钻进少年怀里,也许她认为能和兄长同生共死是件温馨的事吧。
食铁兽的獠牙即将刺穿少年的胸膛,小伊没有减速的意思,她狠狠地挥出噬魂鞭,面露狰狞,“去死吧,贱种!”
“啊……”
少年厉喝一声,直震得木叶潇潇,三只食铁兽突然一声低吟,竟然齐齐地站了起来,前爪在空中撕挠复又落下,獠牙刚好触碰到少年的胸膛便停住了冲刺的步伐。
躲在竹林中的行人看得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见这般景象,也不知是哪里筑起的空气墙,挡住了食铁兽的攻势。
“我……我重生了?”少年缓缓伸出颤抖的双手,眼中溢出一抹流光,“哈哈,我八荒帝君又回来了!黄天厚土、风魂赤炎、御水斩雷,你们这群蝼蚁,妄图布下天雷阵覆灭于我,怎奈本座转世重生,汝奈我何!”
少年的记忆像过电影般在心头流窜,与他今世的记忆融合,这一世,他叫顾言,刚过完十六岁生辰,与七岁的妹妹顾秋相依为命。
顾言抚摸着顾秋的发髻,感受到她颤抖的身体,安抚道:“秋儿莫怕,一切都过去了,有哥在,以后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顾言神色一凛,眼中溢出一道寒光,怒指小伊喝道:“为什么不停车!”
“贱种,你也配质问我吗?”小伊骑在食铁兽背上,“啪”的一声,挥出了噬魂鞭,长鞭的破空声令闻者胆寒,若是落在人的血肉之躯上,非要见红不可。
“萤烛之火怎敢与日月争辉,可笑!”顾言怒吼一声,抱起顾秋倒跃出十步的距离,双脚落地后却止不住倒退,甚至被一股巨大的惯性牵引,险些摔倒。
顾言像是弄翻了五味瓶,心中酸楚难当,叹道:“嗯……这副肉身,实在是太弱了。”
八荒帝君拥有不灭胴体,百毒不侵,烈火不腐,想当年一拳砸下碎山如沙,一掌挥至天昏地暗,岂是如今这副没有半分修为的肉身可比。
“贱种有两下子啊,你知道我是谁吗,好大的狗胆!”小伊气红了眼,樱花一样的嘴角颤动起来。
“莫要喧哗!”
一段不掺杂任何情愫的语言从车厢中传出,帘子遽然掀起,眼见一位鹤发白袍的“老者”走了出来。
顷刻间,一片哗然。
“这……这是?”
“快看这衣服,不可思议,看……看那胸口的勋章,是冥医,居然是三阶冥医!”
“没错,真的是冥医大人!”
“薛家竟然请来了三阶冥医,果然是财大气粗!”
冥医,画符炼丹,乃是须弥大陆上超然的存在。须弥是一个尚武的世界,在这里弱肉强食,武者为尊,而习武者服用的丹药,皆出自于冥医之手,其地位的尊崇也就可想而知了。
若欲成为一个合格的冥医,除了研习术法,还要拥有超越常人的灵魂感知力,通俗来讲,冥医就是一道很高的门槛,是常人无法涉猎的领域。
顾言身处的这座悬天镇,也是有几位低阶冥医的,他们被各大势力簇拥着,以万贯家财敛成门客,而如今悬天镇四大势力的薛家竟然请来了一位三阶冥医,不由得引起了街边的骚动。
“哼……”
小伊听到身后的冷哼,霎时寒毛倒竖,她踉跄着下车,畏畏缩缩地跪在男子脚边,喊了声:“紫宸大人。”
冥医紫宸面色阴郁,一双吊梢眼里映出了小伊颤抖的轮廓,“你这奴才除了一张脸还可以,做什么事都是半吊子,怎么连个兽辇都驾不稳?”
紫宸说话间伸出一只白如女人的手,高高扬起的掌心似乎生出几道红纹,小伊看在眼里,瞳孔开始急剧收缩,“不……不要杀我,大人恕罪啊!”
“杀你?”紫宸轻蔑一笑,“哼……你还不配,等到了薛家,定叫你家主子扒了你的皮!”
“不要啊大人!小的一路护送可有不周吗,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小伊哀求着,不断用额头撞击地面,几下便渗出血来,她突然灵光一闪,指向顾言兄妹道:“大人且听我说,都是这两个贱种,是他们拦下食铁兽的。”
“这位小哥何故如此啊,服个软逃命去吧,这些人可不是你我之流能惹得起的呀……”
一位老汉好意提醒顾言,可话未说完就被身旁的同伴戳了脊梁骨,“别管闲事,你也不想活了吗,什么事都敢管,当心一家老小全跟你进了棺材。”
老汉方欲开口,但转念一想,家中妻儿仍需照顾,就只能摇头叹息了,“也罢,也罢,这世道……哎……”
顾言的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屑的笑意,懒洋洋地抬起了头,“三阶冥医?哼,阿猫阿狗都敢妄称冥医吗,我看你气色匮乏,体弱盗汗,多半是个痨病鬼吧?哈哈……”
霎时间,街道两旁的看客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方才顾言的那句话即便听得真真切切,却愈发显得刺耳,愈发显得不真实,有些人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闹剧只不过是浮生一梦罢了。
顾言鬼使神差地朝前方走去,胳膊突然被一双小手抱住,“哥,不要过去,食铁兽会吃人的,我们还是走吧,我怕。”
任谁看到这张粉嘟嘟的小脸都会言听计从吧,可顾言只是抚摸着顾秋的脸,柔声道:“秋儿乖,你在夜阑树下等哥哥,哥给你变个戏法。”
“秋儿最喜欢戏法了!”顾秋眼中有了光。
“傻妹妹,等我……”
顾言神色一凛,将手从顾秋的掌握中轻轻抽离,曾经的八荒帝君,那是须弥大陆最有权势、最为巅峰的存在,不要说三阶冥医,就算是黄天厚土在场,帝君都未曾怕过。
“怎么可能,这……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敢辱骂冥医大人!”看客又是一片哗然。
“哎……听天由命喽,这小子已经是个死人喽……”
顾言带着不屑的笑,盯着眼前鹤发童颜的三阶冥医,大喝道:“少白头的痨病鬼,做人不要太猖狂,难免会有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替你长辈管教一下你!”
“贱种,好大的口气!”仍跪在地上的小伊听到顾言的话,心里一阵欢喜,方才激怒了紫宸大人正愁赎罪无门,恰巧这傻小子无视权贵,这不是白送自己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吗?
偷瞄了一眼紫宸愈加阴郁的脸,小伊连忙装出一副愤懑的表情,仿佛唯一的信仰遭到了亵渎,气得浑身发抖:“无耻小儿,紫宸大人术道无双,须弥之内无不敬仰,怎会是你嘴里的痨病鬼,真是气煞我也!”
小伊长啸而起,怒目瞪着一步步逼近的顾言,噬魂鞭再次挥出。
“薛家不愧是悬天镇的四大家族啊,竟然连一名婢女都是个武稚。”众人议论纷纭,他们口中的武稚并非什么武学大家,而是初窥魂境的入门武师。
“没错,还是个二阶武稚呢!”
小伊在跃起的瞬间,也就是身上的气门初现端倪的时候,看客就已经判定出顾言的下场了。武稚虽然是入门武师,但二阶武稚的全力一击,仍有百斤巨力,绝非常人所能承受。
仿佛马鞭已经劈中了顾言,又似乎串串血色早已染红了这荒诞的世界。
众人里唯有顾言保持着一贯的淡漠,倘若一名武稚都能取了帝君的项上人头,那亿万年的修炼岂不是一纸空谈?
“太慢了,太慢了,你不是我的对手!”顾言侧身避过,俯仰间早已来到了小伊身后。
噬魂鞭在空中急骤弯转,好似生了双眼,正对着顾言眉心点去,长鞭震出了龙吟,急点之下非要血染当空不可。
只听得“噗”的一声,顾言挥手如电,一条七色流光如长蛇般将小伊牢牢捆住,而“长蛇”的另一端,正握在顾言手中。
“秋,这戏法好看吗?”顾言邪魅一笑。
“好看好看,秋儿最喜欢看戏法了!”小孩子就是容易忘掉恐惧,顾秋在夜阑树下欢快地跳着叫着,发着荧光的树干将她的小脸照得透亮,可她哪里知道,顾言方才经历了何种凶险。
“怎么可能!”众人愕然惊呼,眼看着小伊的噬魂鞭即将震碎顾言头颅的瞬间,那道七色流光竟似凭空生出,明明看上去很慢,却在噬魂鞭砸中头颅前,率先一步勒进了小伊的攻势。
“难道她是故意输的?”
“不可能,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一个毛头小子竟然一招制伏了二阶武稚,这不可能!
众人愕然,可更加错愕的还是小伊,她挥舞噬魂鞭的手仍然顿在空中,眼珠几欲瞪将出来。
小伊脸上满是惊惧,惶恐,不甘,愤懑和难以置信,“不……不可能,你只是个瘦弱的贱民,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