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了不见天日的伏流。
还好，吴阑珊拿来了我的手电筒，我们不需要在伏流里摸黑前行。原本穿越伏流就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更别说摸黑穿越了。而且，罗玉堂也进了伏流。
这是陈辉说的。尽管他是异形生物，这个真相实在是过于残忍，但就算现在，我依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王汉已经恢复了些精神。
木筏有些摇晃，我把手电筒递给他，他默默地接着，坐在前面为我们照路。于福海把木筏上绑着的木头杆子递给我一个，这是做木筏的时候顺便砍下来的，一共两个，可以当做桨来使用。如果木筏进了伏流就横冲直撞，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也没料到，陈辉已经死了两年。”于福海站在木筏另一边，一边用木杆控制着木筏的方向一边说道：“小老弟，你不要太伤心。”
我心不在焉地想着张庸从积水坑里捞出的人骨。他花了一整晚摆出来那副骨架，我还以为，他是在缅怀自己，原来那是陈辉。
张庸那个时候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做这件事的呢？
“不过这只变成陈辉的异形生物倒是挺奇怪的哈。”他呵呵地干笑着，估计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可我一点都没有附和的念头。
我道：“集中精神，咱们已经驶进伏流了。”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提醒我自己。
吴阑珊坐在船中间，双手抱着膝盖，“他是异形生物。”她的声音小得可怜。
我道：“这只异形生物回来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救你。”之前我还没注意，可现在我却注意到陈辉为什么能准确地找到草棚了，他以前就来过这。
或许他来这片山脉的目的和他描述的一样，调查偷猎者的死亡案件，这一点他没有骗我。但他没有告诉我他进入这个天坑了，也没有告诉我他被异形生物附了身。他穿越伏流，死在了途中，而异形生物取代了真正的陈辉。
他还有陈辉的记忆、甚至不排除人格。所以，他委托张庸来到这儿，让张庸来救吴阑珊。这也是为什么张庸一到这，就要立刻带吴阑珊走的原因，他不是说，带吴阑珊离开，就当帮他完成一个承诺吗？
陈辉恐怕跟张庸做了什么交易，在外面保护我，在这里保护吴阑珊。陈辉——这只异形生物为了人类一定付出了点什么。
我把木杆撑在岩石上，用力顶了一下加快木筏的速度，就在这时感觉到了吴阑珊的视线。
“救我？”
“没错。”我道：“一定没错。”
他不看重这些同行的偷猎者的生命，其中的一点是因为陈辉的人格影响着他，陈辉是一个警察，其二，恐怕就是因为他不是人类的同类。
和许志扬不一样，他认知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他为许志扬挖了坟墓，却没有带上蒋兴川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又和罗玉堂不一样，他没有选择当一个彻彻底底的异形生物。
他不让我死，或者说他只在乎我，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好友，否则他早在蝙蝠洞里的时候就会让我回家。
是因为他还需要我办好最后一件事。
一切看起来不对劲的事情全都说得通了。
老实说，我不希望他是陈辉，也不希望他不是，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情。我没法怕他，也没法恨他，陈辉的死的确有他的参与，那是异形生物的本能。而当他取代陈辉，拥有了思维和理智后，他没有做什么令我又怕他又恨他的事。何况他还顶着一张陈辉的脸。
吴阑珊又压抑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我都没哭。”我道：“我需要你好好想想，陈辉在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遭到异形生物的袭击？”
“没、没有。”
是离开的时候被袭击的吗？这片伏流里也有异形生物的存在？如果是那样，就麻烦了。异形生物袭击人类后要经过很长的时间吸食宿主的脑髓，才会杀死宿主脱离宿主的身体。也就是说，陈辉在这个伏流里呆了最少好几天。
罗玉堂和张庸也是从伏流穿越上来的，他们是不是也在伏流里呆了好几天？从张庸消失在地下暗湖里到我遇见他，差不多是两天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伏流里吗？
如果是的话，手电筒早就没电了才对，而且张庸身上没有吃的，能坚持两天半还生龙活虎的吗？
不对，他在到这里之后又用很长时间做了个木筏。
我又问道：“陈辉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十天左右……具体的时间记不清了。”
他也有可能进来的时候就被袭击了，而他自己毫无所觉。
“咱们得杀了罗玉堂。”我道：“一定要杀了他。”
“小老弟，人都死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于福海还在尝试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摇了摇头，道：“不光是为了报仇。如果咱们不管罗玉堂，后果会更严重。罗玉堂不止是一个杀人犯，他更像是一个世界末日。”
王汉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这个世界不会迎来末日的。”
“我们会迎来末日。”
我说出这句话后，其他人就沉默了下来。我又道：“一定得杀了罗玉堂。”这一次我很清楚，我就是在提醒自己。
“能杀了他最好了。”于福海叹了口气：“水很深啊，三米长的杆子探不到底。小老弟，你有没有发现，水流速加快了？”
王汉正拿着手电筒照着前方，我根本看不到，也没有心情去注意水的流速。但听到于福海这么说，我还是把木杆收了回来。
“前面有问题。”王汉忽然说道。
我转过头看向木筏前方，洞穴明显越来越窄。
“水也浅了。”于福海也说道，王汉往回照了一下，见于福海正用杆子往水里捅，他就立刻把手电筒移回去，继续照着前方。
这一次我终于感觉到了，水流的速度明显加快，而且越来越快，带动着木筏也跟着加速，出现了摇摆不定的状况。
前面出现了岩石，水拍打在岩石上，传来空洞的声响，又流向右边，看来是转了个弯。于福海猛地跳了起来，走到木筏前，我也撑着木杆捅进水里，尝试减缓木筏的速度，可效果却微乎甚微。
这排木筏就是用布条绑的，一旦撞上河岸的岩石，说不定会分崩离析。
“小老弟过来！”于福海喊了一声，就跳下了水，我保持住平衡，在摇晃的木筏上走过去，拿过木杆，问道：“怎么办？”
于福海在河里抓着木筏：“你给我撑住，到了拐角我把木筏推过去，你把我拉上来！”
我点了点头，木筏已经冲着岩石狂奔而去了，于福海挪到木筏前头，后背靠着木筏，在木筏即将撞上的时候，双脚猛地蹬在岩石上。
同一时间，水流声忽然增大了无数倍……应该说落水声。我惊恐地看向前方，可什么都看不清，木筏摇摇晃晃的，差点把王汉摔下去，他回身抓住了老杨的脑袋，手电筒也跟着到处乱照。
于福海用自己的身体平安地把木筏转了过来，避免了撞击，他向我伸出手，但我没有拉他上来。
“快点你个龟儿子！”
于福海骂了我一句，我的身体就跟着抖了一下，“不能上来。”我哆哆嗦嗦地说道，可是声音转眼间就被奔腾的河流声盖过去了。这么大的水声，又是在封闭的洞穴里，听着就像是飞机从头上掠过一样。
“前面有瀑布！地下瀑布！”王汉声嘶力竭地吼道：“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就跳下了木筏，见吴阑珊还抓着木筏死不撒手，我在木筏后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也拽了下来。这时王汉已经站了起来，这家伙抱着老杨的脑袋，回头跳了起来，一下子落进了水里。在他扑出的水花落下后，那只木筏的后屁股忽然翘了起来，紧接着就一点点犹如沉没了似得，掉了下去。
这里的水已经有些凉意，而且很浅，站在水底，水面只能没到我的胸口，但因为流速太快的缘故，依然站不住。我们一个个抓着墙壁，惊恐地看着前方。
“怎么还他妈有瀑布？”于福海尖着嗓子吼道。
“去看看！”我拿过王汉递来的手电筒，抓着墙壁，慢慢向前移动，而水也越来越浅，到最后只能没到我的大腿。
耳朵都要聋了。
水流像断崖似得极速下坠，我抻着脖子往下一看，心里当时就是一惊。这不止有一个瀑布，瀑布下面，竟然还有一个地下暗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