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雄鸡的鸣叫刚一划破寂静，苏定已腾地从床上坐起，美美地伸展了一下双臂，只觉身上困乏尽消，神清气爽。
不知为什么，他自从那晚吐血后离奇恢复以来，不管每天多么疲累，练习弓箭后双臂肌肉有多么酸痛，只要睡一觉，就会疲劳、疼痛全消，让自己又有充沛的体力和精力去迎接新一天的挑战。
不过这些事情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连喀巴他们也没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己身上的谜团已经够多了，还是低调些处理吧，苏定并不想总让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一只宽厚的手掌突然重重拍在苏定肩膀，让苏定猛地一个激灵。
侧头望去，喀巴和阿雅全身已绘满黑色的纹身，看来他们俩早已醒来，且已经忙碌好一会儿了。
“小叶，你醒啦！”喀巴小鸡似的将苏定拎了过来，顺手接过阿雅递过来的一盘炭灰，“来，今天阿巴给你抹纹身。”
“啊？不用吧阿巴！我自己能弄。”苏定颇有点受宠若惊，涂纹身是族人的必修课，除了娜娜这种小孩子纹身是由大人涂外，苏定都是自己搞定的——其实也很简单，圣木族里没有文字，纹身也相对简明，对苏定来说，就是别和族人们身上的图案差别太大，比葫芦画瓢往身上涂鸦就行了。
“站好了，别动！”可是喀巴不由分说，一只手已是在苏定脸上涂抹开来。
苏定只好无奈站好，老老实实地任由喀巴施为，这时他才注意到，阿雅一直看着自己，几度欲言又止，盯着自己的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喀巴涂抹纹身的动作也是异常轻柔，似乎要把他从不表露的温情融入在了这一道道黑色线条里。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苏定胸中一震，只觉得心里被灌入了满满的亲情、满满的爱意、满满的牵挂。
原来，即使再笃定自己在“成人礼”上不会有事，但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作为真正关心自己的家人，他们也难免会担心受怕、患得患失！
就像前世自己的父母一样，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关心和呵护。
苏定眼睛闭了闭，在睁开时已是眼含晶莹，模糊的视线中，阿巴、阿雅和前世父母的身影渐渐重合，再也难分彼此。
“阿巴……”苏定只叫了半声，嗓音已然哽咽了。
“小叶！”阿雅嫂再也忍耐不住，抚摸着苏定的头发，眼中隐含泪光，“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你们这是干啥？哭啥哭？一会眼泪流下来纹身就花了……”阿巴眼眸颤抖了一下，忙用手指给苏定抹眼泪，却忘了自己手上是浓浓的炭灰，直到看着苏定满脸的脏乱，他咧了咧嘴，想调笑一下缓和气氛，结果话到唇边时却忍不住变成了一声长叹：
“哎！小叶！你马上就是族里真正的战士啦！以后的日子，会危险很多。但是，有我在，你就别怕！”
“好的，阿巴！”苏定重重地点了点头，飞快地抹掉眼泪，再看时已是一脸坚强。
等喀巴将纹身重新绘好，苏定拿起弓箭二话不说迈步跨出。“成人礼”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他要先去练习一下箭术。
不知不觉，他开始真正融入了目前的身份，开始真正地想为家人、族人做点什么了。
望着苏定屋外渐远的背影，阿雅忍不住捅了捅喀巴，小声道：“阿巴，小叶一定会没事吧……我好怕，怕他又像前几天那样，再也醒不……”
“别瞎说！一定会没事的！”喀巴忙打断她的话，眼神越过苏定，飘向远方。
远方，参天的圣树无声矗立，在熹微的晨光中渐渐显露出它挺拔的巨躯。
眸中折射出圣树的身影，喀巴的脸庞被天光镀上了一层薄辉，低喃声如祈祷似叹息：
“一定……”
……
“呜——”
苍桑的号角声吹响，圣树前的空地上又一次聚满了族人，在号角声响起后，他们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大巫依然披着褚褐色的麻衣，列在人丛的最前方。
苏定站在喀巴一家人身边，目光从一个个族人间划过，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身影：铁浩、森巴、牙子……连脸色蜡黄的古多也拄着根拐杖来到了队伍中间，此时正怔怔望着圣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大巫已开始面朝圣树，匍匐在地，开始了吟唱。在他的带领下，所有人一齐五体投地，整齐而肃穆的吟唱声又一次在场中回荡：
巍巍圣木兮
亘古长青
佑吾部族兮
泽被绵荫
生得汝赐兮
神由汝分
死投汝怀兮
魂归汝心
巍巍圣木兮
亘古长青
佑吾部族兮
泽被绵荫……
歌声低沉，并不激昂，却仿佛发自心间。一个个族人不自觉便眼蕴热泪，望着圣树的脸庞上如有白光垂落。
阵阵凉风从圣树的枝桠间穿过，摩擦出道道低沉的“呜呜”声响，仿佛是在应和着族人们的歌声。红褐色的枝桠似有微微转动，仿佛是在聆听着人们的祈祷和虔诚。
望着遮满视野的巨大圣树，听着周围所有人由衷的虔诚和膜拜，苏定又一次大受感染，不自觉地加入了颂唱的队伍，神色庄严，声由肺腑。
良久，歌声渐歇，大巫缓缓转身，苍老的声音在场上悠扬：“成人礼仪式，开始！”
苏定心中一凛，终于要开始了吗？
“适龄的少年都过来吧！”铁浩一步迈出，朗声说道。
随着他的话语，二三十个少年纷纷走出人丛，在众人面前一字排开，他们的家人也骚动起来，面露期盼和担忧之色。
苏定也深吐一口气，迈步往前。阿雅咬着嘴唇没有吭声，双手却早已紧紧攥住身边的喀巴，喀巴另一只手掌抬了抬，复又放下，终究没有拍在苏定的肩膀，而是神情复杂地望着他挤出人丛。
“小叶加油！”只有娜娜浑然不觉，忍不住喊了一声，却在肃穆的人群中分外响亮，一道道视线投射过来，让阿雅忍不住拍了拍她瑟缩的小脑袋，示意她噤声。
苏定回头看了娜娜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几步走到少年们中间，面向圣树站立。
我来了！
他抬眼望着眼前的圣树，心中畏惧、期盼、好奇、犹豫等情绪一一掠过心田，最终化为了迎接挑战的坚决。
无法逃避，那便勇敢面对吧！
“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耳畔传来铁浩粗豪的嗓音，一个个少年纷纷伸出右手，接着便看见铁浩从腰间拔出一柄骨刀，快步举刀靠近。
似乎是本能的畏惧，离他最近的少年下意识就缩了缩手，却被他不由分说拿住手掌，骨刀从掌心横切而过，殷殷鲜血瞬间汩汩流出！
“嘶！”这少年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赶忙用另一只手按住伤口，铁浩却连看都没看他，如法炮制地给下一个少年放血。
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小孩，哪怕早有心理准备，骤然遇上这种场景，少年们也是一个个面色煞白，腿肚打抽，呆若木鸡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铁浩迅速靠近。
只有少数人例外，当铁浩来到他儿子铁翎面前时，铁翎神情坚毅，在鲜血涌出后眼皮也不眨一下，让铁浩眼中终于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很快便轮到苏定了，在骨刀从掌心划过后，他飞快地按住掌心的伤口，以免流血过多影响体力。接着蹙眉默立，静静地等待着，因为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对于苏定的冷静，铁浩早有预料，也不多说什么，很快他便在所有少年面前走了一圈，接着对大巫点了点头，退入人丛。
“接下来，”大巫缓步踱出，一只手已从褚褐色麻衣里掏出了一团事物，“在内心中想象圣树大神的英姿，在手掌中凝练出‘圣木枪’！”。
“这是！”苏定瞳孔骤缩，呼吸顿止！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还是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一团团密密麻麻的黑线在大巫手中扭结蠕动，甚是恶心，让苏定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吸血枝的狰狞与血腥！
“呕！”有两个少年忍不住吐了出来，完全承受不了这森然的场面和即将对面的紧张和恐惧。
可是大巫却完全不给他们懦弱和放弃的机会，手中红光一闪，条条黑线宛如闪电般扇形四***准地直奔每一个少年。
完全不及反应，黑线已射入苏定的掌心，一股剧痛瞬间从掌心出发，迅速扩散全身，苏定终于忍耐不住，惨声长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