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冲的骑兵队已经很近了,从这里已经看得到连在马匹之间的藤素,和骑士身上的挂机,以及他们高高挥舞的闪着寒光的马刀。
他们的士兵们皱着眉头,他们的将佐们紧紧握住刀剑,他们的战马嘶嘶喘着粗气。
他们的气势很足。
“赵兄以为,叛军之势如何?”我悠然的坐在汗血马上,轻摇折扇,一副轻松的表情。
赵衰坐骑也是不凡,一身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他的神色虽然不似方才那么冷峻,可是依然很是淡然。
“气势汹汹,其实不堪。”赵衰观察了一番,给出了这八个字的评语。
我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又问道:“那赵兄以为,我军与敌交战,己方会损失多少?”
赵衰听了,神色有些黯然,道:“赵衰出道以来,虽然也历经战阵,剿匪杀贼为数不少,手刃强人恶徒更是不计其数,然赵衰每见生灵惨死,心中却免不了有些凄然,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杀之则其父母不得养,妻子不得抚,余虽知其人当杀且必杀,杀后心中却总难自安。”
说罢赵衰苦笑一下,对我自嘲般说道:“让卜兄弟取笑了,荆襄第一勇士,居然有妇人之仁。”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陶晚晴娇声道,似乎对赵衰的说法极其不认同。
我却神色严肃的看着他那清澈的眼睛,隐隐然若有所思。
赵衰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赧然笑道:“卜兄弟不妨有话直说,不妨事的。”
“卜机以为,赵兄弟不仅不是妇人之仁,反而是大仁义,大胸襟。”我不知为何,突然就蹦出了这么一段来。
赵衰显然也有些意外和不解,不由问道:“这是何解?圣贤书可不是这么说的。”
宛如一道华光划破黑暗一般,我突然脱口而出:“因为人生而平等,每条生命在这世上,都不分高低贵贱,都没有三六九等。”
这话一说,崔言李焕等人都是脸上变色,就是陶晚晴也捂住了小嘴,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赵衰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机芒,他神色坦然说道:“卜兄弟,说下去。”
其实说完这话,我自己也颇感诧异,为什么这类有些“大逆不道”的话,竟然会被我这样就说了出去,要知道,我在以前,是最羡慕那些王公贵族们的生活的,在我眼中,他们是贵族,是天生就该统治我们,天生就该享受荣华富贵,天生就该高人一等的。
可是现在,我居然说出人生而平等的话来,那岂不是说,无论是皇帝还是乞丐,无论是世族还是寒族,他们都是一般的吗?
思来想去,自从得到《洛书》以后,我就经常说出很多“惊世骇俗”的话来,有些是我的知识和见识达到了,脱口而出,可以理解。如那些治军打仗之策,经世战阵之策,那是我那次在紫虚仙府饱览群书,又和谢鲲一起从建业,到会稽,再到豫章,途中栗子镇一变尤其获益良多,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既然二者都做到,长些见识也是应当。
可是有些,譬如这句,就纯属无意识的说出的,说出来时,我甚至不知哪话究竟意思是什么?只是说出以后,我才发现这话的奥妙和玄机。可是细细一琢磨,那些脱口而出的话,无不是字字珠玑,前所未见,好些甚至是足以震铄古今的箴言。
难道说,《洛书》在改变我的身体,改变我的经脉,改变我的认知的同时,还在改变我的思想?
迎着赵衰期待的目光,我勉强一笑,道:“其实卜机只是认为,天地万物皆有其源,无论人畜鸟兽鱼虫花木,都是上天所创,都是天地生灵,自然该是平等的,就像佛家说得不杀生,是一个道理。”
“平等?”
“对,是平等!”我坚定的说道。
见赵衰又陷入思考,我又说道:“无论山水草木,鸟兽虫鱼,都生活在这世上,既然同在,起自同源,盘古女娲造之,当然都是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见众人都有些入神的在听,就是孙寿也不例外,我心中微微有些得意,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且不说其他,为什么同样是人,有的人就世代王侯?有的人却世代为奴,为什么有的人可以高爵显位却在那尸位素餐,有的人才高八斗却不得不孤老寒林?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那么多的不信任,那么多的怀疑,那么多的敌视,那么多的冷漠?为什么我们不能天下合同为一家,四海清晏共此时?为什么,我们不能永远不要打仗,大家好好过日子?”
见赵衰连连点头,我额头微微见汗,看起来他似乎对这方面的学说很有兴趣,可是我自己根本就是半瓶水啊,哪里能跟他说的清楚?而且这些话,一部分是脱口而出,我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还有的则是瞎编,是一时激愤的发泄之言。可是瞎编的话,这里这么多人,万一说漏了岂不丢人?
好在柳冲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知为何他却突然下令加快行军速度,这也让我们不得不提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