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中秋节那天，李叔和湖南大叔合租的日历已翻到了第六天。说是合租，李叔知道湖南大叔六天里就国庆节那天去过一趟。因为那几天不冷，又没下雨，加上湖南大叔连着上晚班（即每天从晚八点上到第二天早晨八点），早晨8:00下班后就直接去了廓然大公长廊南边的竹林搞学习。
湖南大叔很喜欢上晚班。因为上晚班虽然睡得晚点（他习惯晚上七八点睡，上晚班要21:00才能关大门），但确实很方便他白天去竹林自学。他是这样来理解晚班的：一是晚上21:00以后实际上差不多就是和衣躺在值班室，也就相当于只比平时晚睡了一小时；另外，上晚班规定早晨5:00起床开大门，这是很多保安不愿上晚班的原因。但对于习惯4:00左右起床的湖南大叔来说，5:00起床开大门对他根本不是问题）。鉴于这两个原因，湖南大叔认为他上晚班并没比平时少睡，平时他晚上八点睡早晨四点起，上晚班晚上九点睡早晨五点起，实际的睡眠时间并没少多少，所以上晚班他白天可以不用补觉。二是可以到值班室烧开水喝，可以把简单的洗漱用具带到值班室来，第二天6:00又有专人送早餐，这样8:00下班后就可以直奔竹林搞学习，不用回宿舍洗漱了。
换以前，上晚班的湖南大叔下班后还得回宿舍取棉大衣等户外看书的用具，一个来回得花上半个多小时。因为看书不多穿点容易感冒，晚上带到值班室去又没地方搁。现在有李叔帮他管理棉大衣等物什，他午饭前就根本没必要回公司宿舍了。尽管合租的房子这几天里湖南大叔只去过一回，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合租决定。“说不定哪天下雨，我就不得不去合租屋看书了。何况老李总是在想方设法地帮助我呢？再说，到了11月份天就会很冷，那时去竹林看书就难坚持，在公司宿舍看书已经坚持两年了，我知道那效果不是很理想。当然，如果不是老李主动和我商量合租房子的事，我还想不到这一茬呢。我的确是个随遇而安、思路不是很开阔的人，要是早两年考虑额外花钱租房子，那自学效果会更好。因为有了单间，无法去户外看书的日子就会利用得更好。算起来，一年之中适合户外看书的日子不到180天，比如下雨的日子、刮大风的日子、前一年的11月到第二年的3月底。看来多和外界建立联系是很有必要的。内心话，单就老李帮我整理棉大衣、苫布、老棉鞋、折叠桌时的那个仔细样以及他的仔细给我带来的方便，我认为每月给他支付300元的辛苦费是不为多的。我以前去竹林看书每次都得带上棉大衣、苫布、老棉鞋、折叠桌，这些物什拿在手上很碍事倒在其次，每碰到熟人都得花时间解释一番也是很烦人的。至于老李几天前把我的水杯拿去，十分钟不到就用水杯给我送来热乎乎的薏米红豆粥的情谊，更是价值千金。”湖南大叔深有感慨地自语道。上班的同时可以让思想的野马自由驰骋，湖南大叔把这看作当保安的红利。
作为两人合租以来的第一个中秋节，李叔决定炖只老母鸡好好庆祝一番。因了这个决定，那年的中秋节李叔没顾得上去公司的食堂吃午饭，他要利用中午吃饭和午休的时间来准备炖老母鸡的事。好在那天早晨拍照时主管给每个员工发了两个月饼和两个苹果，他中午可以用月饼来充饥。老母鸡炖中药可以补充气血，比较常见的中药是大枣、黄芪、当归、生姜、人参。老母鸡富含蛋白质、钙质，结合中药熬炖对老年人、贫血患者、消化能力弱的人、孕妇、产妇等都能起到比较明显的滋补作用。老母鸡的食疗作用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李叔的老婆桂花也没少给李叔炖老母鸡。听说李叔跟人合租了房子，前两天桂花还趁儿子、儿媳休假不用照看孙子的时机特意给李叔送来了砂锅、大枣、黄芪、当归、生姜、人参等，目的就是要李叔自个儿隔三差五炖只老母鸡吃。由于桂花是坐熟人来北京办事的车来的，所以来去匆匆，没做停留。
老母鸡的清洗总是件很费时间的事，特别是毛囊的清理。李叔累得头昏眼花才把老母鸡身上的毛囊拔干净，好在桂花送来的砂锅是大号的，把老母鸡整个儿放进去都不成问题，这就可省去剁鸡的程序了。李叔把鸡头、鸡脖、鸡爪切下搁一边，把鸡屁股切下顺手扔进垃圾袋，就把老母鸡整块放进砂锅里，接着把鸡头、鸡脖、鸡爪放进砂锅，然后就去水池冲洗砧板、菜刀、清洗老母鸡时用过的所有物什。将这些炊具收拾好后，李叔弄了些洗洁精将双手反复搓洗，直至自我感觉已经洗得非常干净了为止。洗手完毕后，他从屉子里掏出桂花送来的大枣、黄芪、当归、生姜、人参，各取若干搁在带漏网的筐里，又往小筐里加了一杯花生米，就把漏网筐装盆里端到水池去冲洗。人参、花生等冲洗妥当后，李叔把它们一并倒入砂锅里，接着往砂锅里加矿泉水（农夫山泉），直到所有的食材都泡在水里且里面的中药材明显浮出水面才停止加水，加完税后又往里加了适量食盐，然后给砂锅加盖，把砂锅的插头插入插板并摁下插板按钮。
炖老母鸡的准备工作终于结束了，李叔赶紧往水杯里倒满水，往口袋里揣了块月饼，打开窗子、锁好门，一手提水杯、一手提垃圾袋火速往圆明园走去。他估计时间肯定不早了，不快点就会迟到了。再说他还得找个人少的地坐下来，花上七八分钟把揣兜里的月饼吃完当午饭呢。
李叔来到搁电动车的地点，才敢掏出手机看时间。为何这样说呢？因为他做炖老母鸡的准备工作花了很长时间，就算没迟到也差不多快迟到了。主管这个点一般是在福缘门岗亭某处藏着的，你看不到他，他能看到你。如果你迟到了四五分钟，只要你急着赶路，主管一般是不再吱声的。如果你快迟到了，还在老牛拉破车，慢腾腾地走，那主管会冒出来训话。主管这个时候冒出来训话，就意味你迟到了，迟到一次会从当月工资中罚款50元，这在公司制度中是有明文规定的。李叔为了躲过这一劫，忙完活马上往圆明园走：宁可早点去也不愿迟到嘛！再说迟不迟到跟自己知不知道时间没一毛钱的关系，早点赶到工地才是硬道理。这就是李叔到了责任区（工地）才敢掏出手机看时间的原因。打开手机一看，李叔知道自己确实虚惊了一场，因为还只有12：50。虽然早来点更好，但其实13:00赶到责任区都行。
“看来清洗老母鸡至少花了我70分钟，我这一路紧赶慢赶的，除了买鸡花了五六分钟外，这100多分钟的时间有四分之三花在洗鸡上了。看来请人洗鸡的话，一只鸡至少也得花上30块钱才会有人接手，怪不得超市卖的净菜很贵，原来把菜洗干净真的很费时间。”李叔沉思了会，自言自语道。考虑到自己赶路赶得气喘吁吁的，不便马上吃月饼充饥，李叔决定等巡视一遍责任区后再选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吃月饼。于是，骑着车往责任区赶去。尽管那天中午李叔忙过不停，一分钟都没歇。但他心里很快乐，因为感觉不仅想做的事都按自己的标准做好了，而且还避免了迟到。
他炖鸡的砂锅功率只有200瓦，他老婆桂花说她在家里已经反复试过了，一整锅汤炖七八个小时刚好。桂花说她晚上睡前开始炖的汤第二天起来给孙子做早餐正好。李叔心说：“等我17:30下班回屋的时候，那只老母鸡怎么说也炖了5个小时了，不知炖没炖出鸡肉的香味来呢。”在圆明园做了4年保洁的李叔，第一次自己炖鸡吃，心里还是很兴奋的。李叔尽管人在上班，但心里老是惦记着他炖的老母鸡。好在干体力活不比干脑力活，思想开点小差根本不会影响工作质量。正因为这个原因，硕士研究生小明扎实做了两年保洁，和李叔成了同事。李叔这次租住Z排Z号，还是小明给他提供的信息。
李叔巡视完一遍责任区后，就把电动三轮车停在湖南大叔搞学习的竹林旁边。他知道湖南大叔还没来，因为湖南大叔这天中午待公司宿舍搞洗刷——洗头、洗澡、洗衣、洗被罩、洗床单，会晚点出来看书。他的被罩、床单已经泡了差不多20个小时，即那年八月十四晚饭后就泡上了的被罩、床单，他到八月十五那天吃完中午饭才洗。湖南大叔认为被罩、床单泡久点容易洗干净。当然，他也知道泡两三个小时已经足够了。他八月十四那天吃完晚饭把被罩、床单泡好后就去廓然大公长廊的椅子上看了12页书，接着就去福缘门岗亭上晚班，八月十五那天早晨6:00吃了公司派人送到值班地点的早餐，8:00下班后就去竹林里看书，看到11:50才回公司吃午饭。因此，尽管他的被罩、床单泡了20多个小时听起来让人不好理解，但其实很合情理。
“他那泡了20多个小时的被罩、床单虽然不用怎么搓了，但冲洗起来也不会太容易，可能泡出异味来了。但这个我也不方便帮他，因为Z排Z号洗东西很费劲，晾衣服的地也没他们保安宿舍方便好。”想到这里，李叔又自言自语地说。
湖南大叔选中午作为洗刷时间有自己的考虑。一是午饭后犯困，看书效果不好。只能说是看字，因为脑袋不灵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中午搞洗刷只占去了犯困的时间，不会占用有效阅读时间。二是午饭后搞洗刷的人少。浴室不用排队，水池也不用排队。选择这个点搞洗刷能提高效率，节约时间。
湖南大叔搞完洗刷，已经14:40了，他赶紧敲了李叔的手机。李叔并没接他的电话，而是直接挂断他的电话后又拨了下他的手机。这是他俩的约定，因为湖南大叔那些看书的工具（包括折叠桌、苫布、棉大衣、老棉鞋、驱虫花露水等）除了书和铅笔外都搁在李叔的三轮车里，湖南大叔打电话给李叔一般是告诉李叔他要去竹林看书了，请李叔把他的那些工具给他送到竹林来。为了节约电话费，李叔摁掉湖南大叔的电话再给他拨过来，表明李叔知晓了湖南大叔的意思，很快会过竹林这边来。
李叔来到廓然大公长廊后，看到游客不多，就带上一次性手套把湖南大叔的棉大衣摊在椅子上当晾嗮。还别说，这一次性手套李叔是为了方便给湖南大叔整理工具特意买的。当他看到朝这边走来的湖南大叔时，就走上前去给他说：“老张，我看今天在这里搞活动的人差不多都已经回家准备过节了，刚才还走了一拨。你下午还是踏实在椅子上看书吧。这儿比竹林暖和。除了棉大衣已经搁椅子上外，其他工具我都没掏出来。我过其他地方转转再过来找你。老母鸡已经炖上了，具体什么时候能吃我要下班后看了才知道，我老婆说那种砂锅炖汤要八九个小时，我是中午炖的，大概12：30左右。当时担心迟到没看时间。我到了公司搁三轮车的地方才看表，那时是12：50。你今晚不用回食堂吃饭了，我到食堂给你带两个馒头回来。老母鸡都很大个，我买了只最小的，也有2斤6两。估计我俩敞开肚皮吃都吃不完呢。”这时俩人已经走到搁了棉衣的椅子旁，李叔怕耽误湖南大叔看书的事，就朝自己的三轮车走去。
一直在听的湖南大叔看到李叔要走了，马上朝李叔说：“老李，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听你的，今晚不去食堂吃饭了。等会听从你的安排。”
“去忙吧。”李叔骑在三轮车上边挥手告别边朝湖南大叔喊道。
看到李叔已经走远了，湖南大叔不敢怠慢，赶紧掏出手机来调闹钟：当时是14:56，他就调了个16:06的闹钟，以便提醒自己看了80分钟的书后，要记得活动活动——伸伸腿、弯弯腰、扭扭脖子、击击掌。然后穿上棉大衣靠在廊柱上看起书来。他知道李叔对他的关心已经到了极致，不抓紧时间倒对不住李叔的一番美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