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这篇文章的大概的三层意思。下边呢我要分别地来讲几个难点。这些问题主要有以下这样几点：第一点是关于“德”的解释，也就是这篇文章的第一句“文之为德”到底是什么意思；第二点是关于“自然之道”的解释，文章里边讲到的“自然之道也”是什么意思；第三点是关于“太极”的理解，第四点是关于“神理”的理解，第五点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关于“道”的解释。那么下面呢我就简单地来介绍一下学术界对这些难点的意见，也谈一谈个人的看法。第一点关于这篇文章的第一句“文之为德”特别是“德”的内涵，这篇文章的第一句是这样讲的“文之为德也大矣”，不少学者围绕着这一句，也就是《文心雕龙》全书的第一句写了文章，刚才我在解释的时候，我把这个“文之为德”解释成“文作为德的一种体现”，作为一种“保存了德”或再深入地说“就是保存了德后边的道这样的一个东西是很了不起的、很伟大的”，这只是一种解释。那么学术界关于这个“文之为德”的解释呢大致有以下这样几种；一种是山东大学的已故教授陆侃如和牟世金两位先生的观点，他们在书里边把这个“文之为德”解释为“文学或者文章的意义”，“德”大体相当于“意义”，把“文之为德也大矣”解释为“文的意义很了不起”。第二种解释呢是范文澜先生在《文心雕龙注》里，原来北京大学教授，后来到了社科院的历史研究所，著名学者、《中国通史》的作者，范文澜先生把“文之为德”的“德”解释为“品德”“德行”，把“文之为德”解释为“文的品德”“文的德行”。那么这是第二家。第三家是日本的学者、日本的广岛大学的教授斯波六郎先生的观点，斯波六郎先生有《关于文心雕龙的札记》，他把“文之为德”的“德”解释为“功德”，解释为“效能”，这个“功德”和“效能”和范文澜先生的解释相差不远，但是意义还不太一样，还有差距。我们谈到的第四种解释是前几年去世的著名学者钱钟书先生，他把“文之为德”解释为“文的性能”“文的属性”“文的功用”。这和前边的两种解释差距不是很大，但是还是有些具体的不同。钱先生的这个观点是在他的著作《管锥编》里提出来的。我们要讲的第五种观点是已故（他已经去世了）河北大学的教授詹瑛先生的观点，詹瑛先生关于《文心雕龙》有部重要的著作，内容很多，叫作《文心雕龙议正》，在《文心雕龙议正》里，詹瑛先生讲到说，“文之为德”的“德”就是“功能”，就是“意义”。以上这五家观点，刚才介绍的，虽然有差距，但是属于一大派。那么就把“文之为德”的“德”从“功能”、从“属性”、从“品德”、从“意义”这方面的角度来进行解释，所以我把它概括为一大派。王元化先生对《文心雕龙》的研究也是很深入的，他在《文心雕龙的创作论》里认为，以前学者们对于“文之为德”的解释都失解，意思是说都解释的不对，没有解释的准确。他说：“德者，得也。”本来“文之为德”的“德”是“道德”的“德”，王元化先生把它解释为“得到”的“得”，双立人的这个“得”“，得到了什么什么”，那么说就像是“某个东西得到了什么什么”的这个“得”，“文之为德”也就说，文章（就是文学）所由来的那个意思，就是文章、文学作为它本身所得到的那个东西，这是王元化先生的解释。
下边是概括它的理论。第一点首先讲关于这篇原道篇的一些学术的难点。难点里边呢我想举
五个。那么第一个呢就是关于“文之为德”的“德”，就是第一句，刚才介绍了一些学者的看法。我觉得，在中国古代的典籍里，因为有这样的用法。在詹瑛先生的书《文心雕龙议正》里，他举出来了，在中国古代的典籍里边，有类似的用法。比方说，在《论语》里边，有这样的句式，叫做“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中庸之为德也，其至已夫”的“至”就是非常高，非常了不起。在儒家的经典四书里边的《中庸》（也就是《礼记》的一篇），《中庸》有类似的话，说的是“鬼神之为德也，其圣矣乎”，这句话的意思是“鬼神作为德，它是非常了不起的”。那么宋代的大儒朱熹在注释的时候就讲到，“‘为德’犹言性情、功效’”，意思是说“‘为德’就是说(就像说)‘性情’和‘功效’”。朱熹我们也不要迷信他，但是，我们知道，他的学问非常大，那么作为对儒家经典，特别是对他所确立的儒家的四书《论语》《中庸》，他的理解、他的把握应该说是很准确的。所以詹瑛先生在书里边列举了《中庸》的“鬼神之为德”和《论语》里面的“中庸之为德”，解释完了呢詹瑛先生说：“这一句是意义在于重文而不在于重德”，也就是重音应落在“文”而不是“德”上，所以解释清楚了“文之为德”的“德”内在的、准确的含义是“保存道”的意思、“得道”的意思。那么从王元化先生到张少康先生，在准确地把握了原意之后，也不妨把这个“文之为德”就解释成、就翻译成“文的意义”、“文的功能”、“文的作用”，说得再具体一点呢，就是“文的教化意义这个东西它是很了不起的”，重点是在“文”，强调“文的了不起”。这是关于疑难问题的第一点“文之为德”。
第二点关于“自然之道”。这是在《原道》篇中的第一段里边提出来的，也就是“自然之道”的第一层意思里。关于这个“自然之道”，有点学者认为它是一个特殊的、理论的术语，或者叫理论的范畴，比较早的是北京大学的教授黄侃先生，90年前，将近100年，黄侃先生在北京大学讲授《文心雕龙》，把这个“自然之道”理解成了是一个重要的范畴“道”，“自然之道”也就是“道”，同时也就是“自然”。就是说，道家的“道”、“自然”和“自然之道”的内涵都是事物发展的内在的规律。这是一种解释，第二派学者不同意以黄侃先生为代表的这样一种意见。第一派观点里黄侃先生之后有山东大学的陆侃如和牟世金两位先生，也是把这个“自然之道”就理解为“道”，理解为“自然”。第二派学者不同意这样一种观点，认为这个“自然之道”的“道”不是一个特殊的、学术的用语，理论的范畴，而是一般的用语，也就是“道理”。这里说的“自然之道”也就是“自然而然的道理”，不是作为一个理论的范畴来用的。这种观点以周振甫先生和张少康先生为代表。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比较一下，觉得后一种说法比较好。这里的“自然之道”不是一个特殊的、可以和“原道篇”里的“道”划等号的“道”，它就是“自然而然的道理”。这是第二点。
第三点关于“太极”。“原道篇”的第三段提出来“人文之源肇自太极”。这个“太极”，刚才我在解释这篇文章的时候就谈到了，有点学者把它理解成就是《易经》里面说的天地万事万物生成之前的那个“太一”，也叫“一”，也叫“太乙”。那么按照文献材料来说，很多学者认为这个“太极”就是“道”，也有的学者认为它是“道”下面的、一个属于比“道”低一级的、是“道”所产生的而又没有分成天地万物之前的那样的一个东西。这是一些学者的说法，就是说“人文的源头就在那个还没有区分天地人之前的那个‘太极’里边”。还有的学者认为这个“太极”指的就是《易经》里面的八卦的卦象，就是到后来、到宋代，在五代到宋代之间，有几位道家的学者按照《易经》阐发而形成的一种“太极图”。五代到北宋时期的陈抟，进入到北宋之后呢道学家卲癕，这个同学们可能有所了解了。那么这两种理解呢各有道理，我的理解呢倾向于多数学者所认为的指的是《易经》里面说的那个“太一”，也就是天地万事万物生成之前的那个“太一”天地生成之前的、笼统的、没有区分阴气和阳气之前的阴阳二气统一体，是这样的一个意思。这是第三点。
第四点关于“神理”。在这篇《原道》里，有几处用到了“神理”这个词汇、这个概念。一处是在文章的第三段——“其谁尸之？亦神理也。”大意是说“谁来主持这些人文的创造呢，就是神理”，这是一处。第二处是文章的第五段。第五段讲到“莫不沿道心以敷章，沿神理而设教”，也用到了“神理”这个词、这个概念。第三处就是在全文正文之后的那个“赞语”里边。“道心惟微，神理设教”，又一次出现了“神理”这个词、这个概念。那么，这样一篇短短的文章三次用到了“神理”人，而对这个“神理”的解释，学者们是有分歧的，意见不统一。主要有三种意见：一种说这个“神理”就是指的“道”，也就是指的“自然之道”。这是从黄侃先生到陆侃如、牟世金先生一派的观点。那么具体说，这个“神理”就是“道”。就是“自然之道”，那它的内涵到底是什么呢？那就是万事万物运动变化的规则，就是内在的“道”。这是一派。第二派我们要讲的是周振甫先生、北京的周振甫先生，他把这个周振甫先生[QXM1]的。
刚才我讲到了第五个，也就是最难的一个“原道篇”的“道”到底是什么。接下来我讲到的是作为一个学术问题我们总还是应该把它落实才来，搞搞清楚这个“原道篇”的“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学术界的观点我们介绍了几派：有的认为这个道就是宇宙万事万物运行的内在规律；也有的呢认为它有点玄妙的、神秘的色彩，也就是有点儿神灵的意志。那么我的看法呢？既然刘勰没有说，他用的是前人的那个“道”，那么我们就应该追溯一下中国古代在刘勰之前关于“道”的理解。当然这个问题很大，这是整个中国哲学史、思想史里边的一个大问题。但是既然这个《文心雕龙》的第一篇就是“原道”，所以我们绕不过去，还必须讲一下。刘勰的所本（也就是他的根据），主要是先秦的两家——儒家和道家——关于“道”的论述。大体上来说，先秦道家对“道”的理解、对“道”的论述主要强调哲学的本体性问题，也就是说道家看重的是天道。先秦道家的主要理论贡献是探讨了宇宙万物（包括人类）的本质和起源[QXM2]。道家从老子到庄子在探讨宇宙万物（包括人类）的起源时都用了一个“道”字，也就是说用了“道”这个范畴。先秦儒家的思想家从孔子开始，也经常地谈“道”。但对于道家所谈论的那个“天道”，儒家是不感兴趣的。他们感兴趣的或者说他们忙着要解决的问题是人世间的政治、教化、人和人的关系，也就是伦理道德问题。那么儒家的这个“道”通说是“人道”。那么道家注重“天道”，就是关注大自然整个的万事万物是怎么来的。那么儒家呢主要讲的是人，关注的焦点是人道。虽然他们也知道在人道之上还有一个天道，在孔子认为“天道远，人道迩”（见《论语》，其中“迩”是“近”的意思），翻译成现代汉语就相当于说“我没有那么的闲工夫去关心“天道”，我更关心的是人之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学术界一般把儒家所关心的这个“道”叫作“社会政治之道”，一般把道家所关心的这个“道”叫作“天道”（也就是“本原性的道”）。那么，道家和儒家各有侧重的这样两种意义上的“道”统一在道家和儒家都非常重视的一部经典——《易经》（包括《易传》）里边。对于《易经》，儒家先是把它作为《五经》或《六经》之首确立下来——我们这一派最重要的著作就是《易经》。道家在后世也就是在魏晋南北朝后刘勰之前，魏晋玄学家以道家为主也把《易经》作为自己的经典著作，把它列为“三玄”（“三玄”就是《道德经》《南华经》《易经》）之一。《易经》中所讲的“道”，既有哲学上的“道”，也就是道家感兴趣的、道家所信奉那个宇宙的本原（本体）到底是什么，《易经》里有这方面的内容。同时，《易经》里边又有更多的内容是讲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儒家关心的“人道”。因此，“天道”和“人道”都包含在《易经》里边。刘勰《文心雕龙》的“原道篇”从内容来看，引用了大量《易经》里的话，那也就是说，刘勰《文心雕龙》的思想渊源在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易经》。有鉴于此，刘勰《原道篇》关于“道”的理解既包含了儒家的思想，也包含了道家的思想。
昨天的误操作删除了
道家探讨了人类的本质？有这回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