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弦失神地跪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你说什么?”
“考试结束,你收拾一下下山吧。”
文老师翻着手里的卷轴,口吻还是一如既往地萎靡不振。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打个哈欠那样。方南柯和千仞岳站在她的身后,沉默地看着诵弦。
“还有三个人!还有三个人啊?”诵弦恶狠狠地指着方南柯说:“就算他们两个是一组的,在他们杀掉我之前,考试都——”
“你做不到。”
开口的,居然是方南柯。
她黝黑的双眸盯着眼前的少年。诵弦不知不觉偷偷咽了口口水。他的探灵目镜明确地显示眼前的方南柯不过是个入气进阶的人而已。这个水平在同年龄只能说是平均偏上水准。
可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大脑一点一点翻看着至今为止方南柯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最后,他把目光转移到不远处萤映雪的尸体上。
那具尸体死状狰狞。似乎是被人用短剑从后心直接捅穿前胸。可萤映雪明明是能够逆向化形的修士,普通的刀剑不可能刺穿狼化的身体。
“啪!”
诵弦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被谁拍了一下。他回过头,一双金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个,诵弦兄,我们也是为你好。就你的年龄来看明年你还能参加考试呢。何必把命搭在这里?”
诵弦惊讶地发现,他身上的所有气运在这小子的一掌下全数封印。此刻的自己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一岁少年,连驱动探灵目镜的气运都拿不出来。
“你?!”
“假如你有仔细观察的话,千仞岳的法术曾经对知鹤舞使用过一次。还记得吗?”
诵弦闻言一愣,他想起来了。那时知鹤舞因为方南柯的话气得周身都出现了轻微的雷鸣。可没想到千仞岳上前一拍,这雷鸣就立即消退了……
原来在那时是千仞岳封印住了知鹤舞吗?也对,虽然有故意演戏的嫌疑,但是他那会儿突然收手确实十分违和。
只怕这萤映雪,也是栽在这招上。
“原来如此……现在想想,柳媚的死全程都是你和这个妖怪在唱双簧。”诵弦摇摇晃晃地站起,他明白自己已经没了胜算。
“哎你可别人身攻击啊,”方南柯晃了晃自己的马尾:“要知道你是真的方便。我随口提示一下你就蹭蹭蹭地上钩了,还帮我编了个不错的故事。可比剩下的家伙好用。”
诵弦闻言握紧了拳头,但此刻他身上毫无气运不说,光他的小身板就不可能对得过眼前的二人。最终,他放开双手叹了口气。规规矩矩向文老师鞠了一躬。
“那么,诵弦淘汰。第十二考场考试结束。”
远山的亭子里,一个醉醺醺的秃瓢大叔正敞着肚子看着镜子的景象。
“那个,嗝,秋月啊。这玩意儿的回放术在哪里?要怎么按啊?”
寒秋月看了一眼四周,还好,师兄们似乎都收工的收工,收尸的收尸去了。整个亭子里只有师父和自己。
“师父,您还是把衣服穿好吧。万一师兄他们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嗝,又怎么样嘛?”秃瓢不屑地打了个酒嗝。
“可能会上报给审谛师叔。”
就这短短一小句话,吓得他被口水呛住了。
“咳咳咳咳,审谛那老东西也来这边了?”
寒秋月看着没个正形的师父,叹了口气。他转开话题:“要回看镜中的影像,首先输入气运解开灵气锁,然后拖动这个时间轴就可以了。”
“天工坊的家伙,又做出了了不起的东西哇。”秃瓢看着倒退后的影像,说道:“来,我来看看这次的考生是如何答题的。”
时间退回到那天,大厅里七人看到毒药的场景。方南柯看着瓶子上显示的字,没有说话。
“这小妮子显然是能读懂瓶身的字。”秃瓢点点头:“这八个瓶子里七瓶是毒药,一瓶是解药。”
“不仅是她,还有那个金瞳的千仞岳。他也能读懂。剩下的——”
“这个叫做柳媚的女孩,她大概也知道吧。”
“这也是为什么,二人会选择先杀死柳媚。”
在解散之后没多久,方南柯第一个回到了大厅。她把放有解药的瓶子倒在手里,然后把另一瓶毒药换进这个瓶子里。
然后,她敲响了千仞岳的门,把解药给了千仞岳。
柳媚是第二个回到大厅的人。她不知道桌上的解药瓶已经被人动过手脚。此时她也准备下毒药死一个人。于是她拿起了七个毒药中的一个,下在了茶里。
“其实这里柳媚是有翻盘的机会的,”寒秋月说:“她只要冷静地把所有瓶子都检查一遍就会发现问题了……可她没有这么做。”
“乖徒儿,他们可不是干什么光明磊落的事。这是杀人,不是吃饭睡觉这么简单。有个纰漏很正常。我甚至觉得这千仞岳和方南柯冷静得不太对劲,他们似乎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千仞岳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出来闲逛。柳媚果然中计,她先吃掉解药瓶里的药丸,然后邀请千仞岳喝茶。
在此期间,方南柯找到诵弦,“不经意地”把千仞岳和柳媚在大厅里的事告诉给对方。这样千仞岳就会多一个证人。
柳媚没想到的是,真正吃了解药的人是千仞岳。而自己却是误服了毒药。在和千仞岳聊天结束后,她毒性发作。不甘心的她把桌子上能试的药都试了一遍。可惜,里面没有解药。
就在这时,知蝉雪出来了。她就像她说的那样,把柳媚——
“呵,臭婊子,整天在那摆弄风骚。活该你被下毒了。”
镜子里,知蝉雪露出和平时完全不同的表情。她的脸看上去扭曲又激动,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这……这女娃儿这么善妒?”镜外的二人都有些惊讶,他本以为那是方南柯拿来挤兑知鹤舞的话,没想到居然被她说中了。
“哎哟还在挣扎呢,也对,一点一点感受自己去死是不是很绝望?”
远处,传来方南柯出门的声音。知蝉雪连忙把柳媚转移到厨房,还特意补了一脚:“臭婊子,让你跟我抢鹤舞哥哥。”
“我明白为什么柳媚死前会对知蝉雪施幻术了。”秃瓢摇了摇头:“多拉一个人下水是一个,更何况这知蝉雪还这么羞辱她。唉,自作孽啊。”
寒秋月看着镜子里的众人,说道:“其实我觉得厉害的是这个叫方南柯的女孩挑选猎物的眼光。”
“哦?说来听听。”秃瓢闻言稍微坐直了一点,仿佛很有兴趣的样子。
“假设第一个死者欣馨是她杀的,那么她对柳媚下手的理由就多了一条:柳媚是除千仞岳外,唯一一个见过她穿着被剑砍坏的衣服的人。”
“有意思,还有?”
“她栽赃的对象,知鹤舞和知蝉雪。二人的关系在一开始其实隐藏得很好。但是她却发现了,还进行了有效的利用。让局势直接向他们小组发展。”
“你是说第二天就直接淘汰两个人?”
“是的,师父您看,她的很多话其实都是在挑衅知鹤舞。让知鹤舞对知蝉雪的关心暴露出来。而且我怀疑,她很确定一旦二人中有一人淘汰,另一个绝对会跟着对方离开。”
“你是说,她对人际关系很敏感?”
“或者,她在参加这场考试之前就了解过二人的关系。”
“有道理,”秃瓢高兴地点点头,夸奖起自己的徒弟:“秋月你真是厉害啊。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叫千仞岳的小子,也颇有看头。”
“请师父赐教。”
“你看,他一开始就和这方女娃儿走得近,甚至拿到身份卡牌之后毫不犹豫地就向她展示了。跟未卜先知一样。你觉得这是为何?”
“……徒儿不知。”
“想必这家伙也有一套自己的本事吧。今年的新生,真是有意思啊。”
在文老师宣布考试结束的一瞬间,方南柯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她弯腰开始干呕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脏开始缓缓向上爬去。
一旁的文老师见状,捏了个指诀。她说:“你先别动,我来。”
只见她气运流转,周身出现了点点水滴。那水滴从方南柯额头入侵她的身体,直向着心脏攻去。
方南柯一边让自己的气运流转到最低,一边暗暗吃惊。这是若水流派的探查法术“滴水查音”。说是探查,其实更常用于治疗和检查人体的气运。
文老师似乎发现了方南柯心脏的问题,她轻轻蹙眉,然后说道:“孩子,你忍一下。”
接着,她把手放在方南柯心脏上,用力往里一推。海量的气运如同山洪咆哮一般猛地冲进方南柯的心脏。方南柯再也忍不住张口哇地一下吐了一口血。
不对……不是血。而是一个正在蠕动的活物。
那是一团张牙舞爪的细小藤蔓,那些藤蔓见到阳光之后就自燃了起来,眨眼之间就化为了灰烬。
“你……居然是带着这么凶狠的诅咒来考试的?”文老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方南柯心想我要是有选择我也不想这样啊。不过想归想,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这玩意儿什么时候进的身体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乞儿,平时睡的地方鱼龙混杂,不知道这是谁害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