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10点之后,“洞房鸿”的女士之夜开始。来人渐多,以老外居多,北京人喜欢管老外叫“鬼子”或“色糖”。
两个女人喝聊尽兴,一瓶干白已净。温妙可:还喝吗?庄鸿雁:喝呀,这酒不错,柔劲儿拿得比较合适。于是又叫了一瓶好望角莎当妮。温妙可:干红喝多了,容易发闷;干白酸酸的,比较清爽,越喝感觉越往上扬,有一种焕发神志的飘。庄鸿雁:姐你真懂酒。
女人之间,尤其是闺密之间喝酒聊天,一般是针对自己,直指别人。特别是在小酌之际,微醺之时,自己纠结完了之后,再去聊别人的纠结。女人视男人为蓝颜知己,管自己的闺密喜欢叫我老婆或我媳妇,爱称自己为老娘,以老娘的姿态漫步光阴,应对人生。
庄鸿雁和温妙可都属于在夜生活中混的女人,她们有自己的事儿做,但也需要有自己的酒喝,有自己的人爱,有自己的梦做。温妙可33岁,庄鸿雁28岁,她们没结婚,没实质上的男友,单身却不独身,偶尔扬起艳帜的风帆,寻找遥远的港湾,轻舟能过一重山就不错了,经常是中途搁浅,或被激流冲回岸边。
可以说她们是剩女,在盛世做个剩女,用盛情款待自己,寻求内心虚无的胜利,聊以自慰总比无力自慰强。她们不像剩男那样成为圣斗士,却有着优雅剩女独特的盛装舞步。有一位文化圈的实力人物,比庄鸿雁大十来岁,某天一高兴就认她为外甥女,并调侃道:我外甥女别真成剩女了。庄鸿雁:没事儿,要剩也剩舅舅手里,肥肠不进外人嘴,肥水不留外人田。
我们是剩女么?庄鸿雁忽然问温妙可。温妙可:怎么突然问这个?庄鸿雁:一喝了酒,就怕自己被剩下。温妙可:什么叫剩女知道么?庄鸿雁:姐说,啥叫剩女?温妙可:剩下一颗坚强的心,拒绝男人!庄鸿雁:哈,妙,这就是剩女的最高境界。温妙可:像我们这样气质的女人,剩下的越多,男人的世界就越荒芜。庄鸿雁:这话太OK了,姐,为了剩女的圣战,干一个!
在21世纪零零年代,50后还在战斗,人们不禁好奇地问—那40后呢,他们撤了吗?
40后早撤了,在20世纪九十年代,歌厅桑拿还时常能看到40后流连的身影。在小姐身边,常有些年近半百的老哥,喝美了喜滋滋唱着《把根留住》;或者,听小姐唱着把根留不住的《一剪梅》;要不就跟KTV妹妹合来一首比地老天荒还没戏的《选择》;最后,起身要求妹妹一起跳舞,从华尔兹过渡到慢二。
偶尔,40后的大爷在70后的坐台小姐面前,也要弘扬一把爱国主义,神情激昂高歌一曲《我的中国心》,然后再来一首主旋律—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唱完扭头一看,小姐睡着了。
赶紧把小姐拨拉醒:你唱你唱该你唱。小姐就唱呗—喜欢你从背后抱着我的感觉,几许轻柔依恋着醉人的呢喃;喜欢你轻吻脸颊拨弄我的长发,多少骄傲缠绵着幸福的温暖。这句“喜欢你从背后抱着我的感觉”,激发出40后老干葱的想象力,果真弱弱地从背后半抱不搂挨近了小姐……
九十年代,40后酒力强悍,酒桌上必是双XO—人头马XO、马爹利XO。吃涮羊肉喝XO,起的就是一股范儿,一高兴还用暖壶去吧台打XO,就跟小时候去副食店小卖部国营饭馆打散啤一样。
那年代,解放前一点儿—黎明前的黑暗中出生的这拨大哥,酒桌上的即战力相当强,白洋色啤—白酒洋酒色酒啤酒,随便招呼,交叉乱喝无所畏惧,就为了镇住场子,弘扬面子,围好人缘,搞好关系。
40后是九十年代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后率先起势的一代。他们得天独厚,抢占国有资源制高点;他们身先士卒,冲在酒酣耳热第一线;他们精力旺盛,从官场饭局到民间夜生活连轴转;他们马不停蹄,从沿海重镇挥戈锦绣江南。
50岁上下的男人,正是胃口大开之际,也是人生中最后一搏的时刻。他们带着体制内的优越感扫荡江湖,在经济变革中左右开弓,内外双赢。在酒气飘洒的北京夜幕下,多少老大昂首挺胸,高视阔步,一头钻进奥迪100的黑色轿车中。
1979年,我特想上班,巨烦考大学,理由很简单,哪有刚从学校出来又进学校的?还没玩够呢咋又上学了?虽然那是大学,能大到哪儿去?有社会大吗?有大千世界大吗?有我学农呆过的大清四人民公社大吗?有我住的大山子大吗?所以提高班瞎混,考大学瞎考,选择题瞎填,高考题瞎答,没旁的,就盼着进工厂上班,赶紧成为工人阶级。
没多久,我就从798转到一家军工事业单位,那时的事业单位,相当于现在的白领阶层,全都是太有才的人或者太能走后门的人才能入内。我既有才又能走后门,我能不去事业单位吗?何况我这么有事业心,事业单位能不把事业交给我来完成吗?
我在事业单位一干就是5年,上中学泡病假、骗假条的毛病没少犯。一个健康的人,不会泡病假,绝对是有病,没病也会招来病。我们现在所说的病人,基本都是没能掌握泡病假技巧的,所以病都窜到内心世界了。有一次,我挖空心思去单位医务室蒙假条,听大夫跟前面一女工说:你这是美尼尔综合症,多休息几天吧,给你开一个礼拜的假。我一听就兴奋了,轮到我瞧病时上来就说:大夫,我全身不得劲儿,我有尼泊尔综合症……
后来从军工单位我又换到一家行业报社,终于算当上梦寐以求的记者了。可头天刚上班,领导就跟我说:咱们是坐班制,8点上,5点下。我一听就晕了,心想你这还是人的思路吗,报社还坐班?我就是冲着不坐班才来的呀!沉吟之后鼓足勇气跟领导说:咱报社在西边,我家住东边,能不能晚点儿到?领导问:你家住东四?我说:还往东。领导问:东大桥?我说:还要东。领导问:东坝河?我说:还得东。领导问:东到哪儿呀,还得东?我说:东三省。领导说:我还以为你住东帝汶呢,只要你住在东半球,就必须天天准点儿来上班!
再后来,到了我热爱的《北京青年报》,终于不坐班了。条件越宽松,干劲才越高,越不坐班,越想上班,以至于我干脆从家卷着铺盖直接到报社洗洗睡了,彻底以社为家。
记得1988年跟今天诗人多多喝酒,他提前要撤,我问他干吗撤,酒还没喝利索?多多说:明天早起得上班,哥们儿是个班儿爷!我们那时管准点儿必须上班的都叫班儿爷,不像现在叫什么上班族、打卡族,一看就是假冒港台而被伪劣了一把。
从工人阶级到班儿爷到上班族,从革命群众到痞子到小资。最后,咱们工人有力量,变成了咱们班儿爷都小资,你是进步了呢进步了呢还是进步到退步了呢?
所以诗人多多说—我们已退化为人!
《文化时报》女记者徐船梅一进“洞房鸿”,就看见庄鸿雁、温妙可跟那儿喝聊正欢,便凑了过去:什么情况?喝酒也不叫我。庄鸿雁:没啥情况,跟我老婆聊人生呢。徐船梅一愣:谁是你老婆?庄鸿雁:姐大呀,温妙可人的大美人。徐船梅笑弯了腰:哈哈哈哈,晕死……
温妙可:别听她瞎掰,她这话完全带着酒气往外喷。庄鸿雁:酒后吐真言嘛。姐大,你要敢嫁,我就敢娶!温妙可:别闹,你靠谱呆会儿好不好?船梅,坐,喝点儿干白。
徐船梅坐下:一点儿就够,我等人呢,跟戴川邦约着谈事儿。庄鸿雁:丫能谈出啥事儿?没准儿瞅上你了,借谈事儿,想办事儿。
温妙可:John,你往谱上靠点儿,成么?庄鸿雁:就喜欢姐叫我爱称,我不是庄,我是约翰,约翰红颜,越来越悍的红颜。徐船梅:庄姐你多心了,我净挤得戴川邦了,他还能瞅上我?何况他有个知性加感性的媳妇。庄鸿雁:没有啥,我就是心直口快,人比较二,二过之后,就归一了。
徐船梅:我喜欢你的性格。庄鸿雁:我是啥性格?徐船梅:个性鲜明的性格。庄鸿雁:嗨,等于没说,告诉你吧,我的性格就是—集文艺腔、小资范儿、二奶命、怨妇情、烈女志于一身。直说得徐船梅、温妙可大笑,徐船梅:你太全面也太卓越了。温妙可:综合品质无与伦比。
徐船梅环顾四周: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女士之夜,老板吴华新不在?庄鸿雁起身一寻摸:嘿,还真不在,不照顾自己的店,难道出去泡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