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求支签
花灯节,又道是赏花灯。
四月初八的那天,苏州府张灯结彩好生热闹。
走到闹市街头上,还是花灯节前夕,街上早是闹热的景象,不愧是天下首府,人潮拥挤迎接外来商客,小贩们吆喝声传至街头巷尾,搭载烛火的灯船在运河里驶过,红火照亮了横跨运河两岸的‘姻缘桥’,桥上皆是青年男女,在白纸上写下对彼此的衷肠,放飞红烛底上白纸面的孔明灯。
十数万盏的孔明灯齐飞,无数男女携彼此手心,纷纷抬头望去,如星斗扶摇直上却不显浮华,道不尽是温馨的场面。
姻缘桥边的小楼顶上,瓦房中梁上躺着花小楼,睁眼就是漫天的孔明灯,绚丽的场面令他浮想联翩,也不知道笑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小楼,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好美”江嫣儿提着花灯,有感而发的感叹道:“以前在山里跟着师父,不见人间烟火,也总听师父说人间的疾苦,后来,我又初入江湖遇到很多事,你知道那些事不尽是美好的...”
听着江嫣儿的感叹,花小楼的收敛了嘴角,微微低下头看着江嫣儿的背影。
“知道吗,我被一只恶犬追赶,一直追到了烟花巷外,你说是不是缘分到了,那天我遇见了醉酒的你,你就在我身边,就是一个穿白衣的醉鬼,酿跄的脚步差点被一辆马车撞倒,我就伸手一扶,把你扶到了客栈里”江嫣儿说着眼睛里有点湿润,轻轻的倒下来,头靠在花小楼的肩膀上:“如果没有你在,我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小楼,我觉得你是除了师父外,对我最好的人,那么的...真实”
花小楼听得羞愧万分,伸手要摸腰间的酒葫芦,一只手却按在了他手背上。江嫣儿翻身趴在他胸口,一双大眼睛真挚的看着花小楼的眼睛,离着他越来越近,直到连呼吸也能感受到时,花小楼才往后退缩了,接着他站了起来,不敢去看江嫣儿的脸,背过身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一口口喝下烈酒。
酒空了,今晚他忘了打酒。
“该死,怎么没了”花小楼骂道。
他转身要对江嫣儿说去买酒,不知她已起身站在身后,等着花小楼转身时,轻点脚尖触碰上去,一下羞愧红了脸,宛如被上了红妆。花小楼也是错愕,恍惚之间就结束了,现在是江嫣儿背过身去,听她说:“我知道你要去打酒,快去吧..”
“那...”花小楼抿着嘴唇,话没说完就从小楼上飞身到大街上。听他到了底下喊道:“嫣儿,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走到屋顶边上,江嫣儿俯身看去,楼底下是张开双手的花小楼,羞红的面容窃喜,一跃下了屋顶。这小楼有二层高,江嫣儿的轻功不大好,也勉强能落地,只是她是故意侧过身子让花小楼抱在怀里,然后再将她放下。
那一瞬间,什么家国大业,花小楼忘却到了脑后,从性格上来说,他喜欢逍遥无忧的江湖生活,反贼大业不过是白冥的理想,他只是被迫接受了,为此他放弃了太多东西,也背负起太多,其中也包括聂倩儿。
花灯节前夕,如梦幻般的苏州府,花小楼不想只做一名看客,牵起江嫣儿的手渡过姻缘桥,打酒的酒肆就在姻缘桥的另一边。
这座姻缘桥上是红绳,一文钱一条有人贩卖,江嫣儿心血来潮买来一条,上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娟。拉着花小楼一起在姻缘桥上,系下两人的红绳,花小楼沿桥看去很多男女都在埋头系绳,找到桥边空位,他的大手握着江嫣儿的小手,在桥上系下了红色。
两人边上是一个挂摊,在苏州府游散算命的,借此时节都来这姻缘桥上,挂着帆上写着:只算姻缘。这不稀奇,来姻缘桥上大多都是来算姻缘的,这样写给人感觉更专业。
算卦的是个白胡子老人,他注意花小楼和江嫣儿很久,因为天生一对的才子佳人不常见。又看两人系上红绳,状态就像是新婚燕尔,不禁就一捏胡子笑道:“好啊,天作之合,两位要不要算个姻缘”这里的姻缘卦跟往常的不大一样,只算吉不算凶,讲好话给当事人,讲究图一个乐呵,倒不会找什么别扭。
“算!”凭着那一句天作之合,江嫣儿也要照顾一下他的生意。拉着花小楼一人在签筒里取一根签出来。
江嫣儿的签给老人:一生一世一清情。老人给解释说,江嫣儿这一生一世的感情很清,清如水的情愫,也只会给一个人。
花小楼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签:为情多烦恼,相思为了谁。老人要来他手上的签,笑说:这为公子多有烦恼,怕是身旁小姐给你经常惹祸吧,这相思为了谁,还需问你自己。
老人给两人合签,这一合之后,脸上有些异色。老人挑着好的说:你们是好事多磨,可不要意气用事,那自然会成为神仙眷侣。
“是吗,太好了”江嫣儿没心眼,一拉花小楼的衣袖:“那你多迁就我咯,嘻嘻”
这签文到合签时老人的异色,只有花小楼注意到了。当然他也猜到签文别有所指,可不就是为情多烦恼,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给了一点钱,拉着江嫣儿就走了,走过因缘桥去酒肆买酒,江嫣儿在酒肆门口等他。没过多久,花小楼一边饮酒一边走,经过江嫣儿身边时,低低说了句:“回去吧”,去的是客栈方向。
算卦本就是娱乐项目,没想到,那老人算出了花小楼今夜想忘却的心事。结果引起他伤心事,又开始忧愁起来,对江嫣儿怀着愧疚,却警惕刻意保持出距离。
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看着花小楼的背影,她就觉得不对劲。从算了一卦起,就明显感觉花小楼不在热情,这是搞什么鬼嘛。江嫣儿跟自己琢磨着,一直跟在花小楼的身后。
她是有点生气了,不知花小楼怎么说来脾气就来脾气,有些生气就没有走在他旁边,就等着花小楼回头喊他,结果一直到了客栈门口,这花小楼连头也不回,气的她蹲在了客栈门口。
花小楼注意着身后,知道江嫣儿跟着就没多担心,可她一蹲下就立马回头了,轻描淡写的问说:“嫣儿,你怎么了?”又表现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不走了!”江嫣儿嚷道:“都怪你,我又没做错什么,你怎么跟我发脾气了?”
花小楼苦笑,言说:“心事烦扰,不足与你道明。好了,这不关你的事,先上楼吧”走过去扶起江嫣儿,看她置气而不开心的脸庞,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问说:“还不走吗?”
江嫣儿一吐舌头:“走,讨厌鬼”继续挽着花小楼的手,走到客房里去。
回到客房坐在桌后,江嫣儿若有所思的样子。花小楼看见没有明说,他是准备要去百花楼了,回头道一句:“嫣儿,我准备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
江嫣儿看着花小楼一副执意要走,觉得女孩子家应该懂事,没有过多的询问。况且,两人还未成亲,也不能留花小楼在房间里呆一彻夜,哪怕是喜欢也不可以。
起身,她送花小楼到了客房门口,思索片刻后,说:“小楼,你说结为夫妻的事情,我想了一下,不是不行,就是以后你得补给我,在此之前还只能是名义上”事到如今,是江嫣儿最大的让步,也算是舍出了清白女子的名节,要是被她师父知道了,肯定是把她气到七窍生烟不可。
花小楼的目的是掩人耳目,本就想要名义上的夫妻之名,点点头:“这样就好”,关上客房的门,他转身就下了楼梯。
马不停蹄飞身赶往百花楼,今夜百花楼也是热闹非凡,是跟花灯节前夕有关,大量的客商涌入苏州府,花街柳巷的生意自然又上一台阶。
如往常那样百花楼哨塔上的醉鬼睡着了,花小楼出现在哨塔上,听着鼓乐声起,聂倩儿有条不紊的走上水亭华台,跳起了最拿手的那段舞,期间时而透目光到哨塔上,换作平日里,花小楼内心便是安慰,如今却不断的饮着苦酒,完全不觉这酒中的清冽。
百花楼的生意很忙,苏州府最大的消金窟,繁闹一直到了深夜。花小楼喝的醉步阑珊,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百花楼,反倒坐在哨塔横木上沉思许久,手中的清风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突然这底下有人喊了一声:“有人吗,快扶着裴五爷回房”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花小楼的耳朵里。
这裴五爷不就是百花楼的老板吗?看来是生意太好,是醉了。他醉了,花小楼就不想醉了,运功把酒气给逼了些许多来,转身跳离了哨塔,这次他离开的不是百花楼外,相反是百花楼里,聂倩儿的房间。
卸去红妆的聂倩儿拉着江小如谈心事,偶感室内有些沉闷,让江小如去开些外窗透透气,聂倩儿俯身收拾起被褥,就听见江小如叫了一声,看去在窗台上坐着一人把江小如吓坏了。因为江小如没有见过花小楼,还以为是采花贼来了,准备大喊的时候,聂倩儿没好气的骂到:“别喊!他就是花小楼”一边说着,一边款款朝花小楼走过来。
江小如收声,扶着聂倩儿问说:“他就是那个薄情郎啊?”被聂倩儿敲了一下脑袋。
“薄情郎?呵呵”花小楼从窗台翻进房中,就看聂倩儿责怪婢女乱说话,花小楼摇头自嘲说:“倩儿你别怪她,心直口快,说的也没错”
聂倩儿让婢女先退下,她走到花小楼跟前,有些不安道:“小楼,这里可不是好地方,你这样进来被人发现,那便不好了”虽然知道花小楼轻功卓著,可也不免为他担忧。
突然,一手揽过聂倩儿,举动把聂倩儿吓到了,挣扎了几下用手打在花小楼的胸前,骂到:“小楼你要干什么!怎么也学那些登徒浪子了”眉目凝结在一起,虽然她并不讨厌,可曾经的大家闺秀也不允许花小楼就放肆开了。
聂倩儿脸红了,她多半是被花小楼气的。“哎哟,我的妈噫”一旁江小如脸也红了,挡住眼睛不忍直视,江小如才是臊的。
“放开我,小楼”聂倩儿推了花小楼几下,无果,劝说道:“小楼你不可以这样”
最近一段时间,花小楼跟直率性格江嫣儿在一起久了,不免染了一些她的习性。因为江嫣儿是山里长大的,知道些世俗却感悟不深,更没有像聂倩儿忌讳的那么深。
可花小楼不放,反倒越搂越紧了。聂倩儿提鼻子一闻就知道,他喝了不少酒,八成是喝醉了。
事实上花小楼就是七八分醉,现在的他更愿意敞露心扉,像那江嫣儿一样,对喜欢之人不如就坦率些,拥抱聂倩儿这件事,那是他很早以前就想做的。就像上次见到江嫣儿的时候,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拥抱,也是久别后的释放,可这一次他紧紧的抱着,贪婪的吸着聂倩儿身上的水粉香气,这样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好到舍不得松开手。
“倩儿,我好想你”花小楼说话时,手才松开了一些,让聂倩儿跟他面对面,眼神中带着忧郁盯着聂倩儿,苦愁的笑了笑说:“有一天,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挣脱不开,聂倩儿索性也不反抗了,对花小楼回应说:“你能这么说,我便很知足了。其实,我一直想与你逃离这苏州府,这尘世间,过我们简单的生活”说起时,聂倩儿的眼眶就红了:“可是我也知道你的背后有放不下的事情,小楼,你不该再给我希望的”
谁说江湖豪气大于天,逍遥江湖任我行。连侠盗义盗都有苦衷,也有花小楼身不由己的时候,他心说:聂倩儿有时太明白事理了。可这又怪谁,不是那宿命的厄运,倩儿就还是那闺中的天真少女。
叹息,花小楼也无能为力。
“小楼?小楼”聂倩儿轻声说:“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先放开我好吗”稍微挣扎了几下,花小楼仍然无动于衷,她抬头看着花小楼,不知他如今来是何意。要说花小楼来此是为了做一轻薄浪子,聂倩儿绝对不信,尽管他已经是再三的不守规矩。
“倩儿,我带你去求一支签,可好?”花小楼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想起姻缘桥上算卦的老人,虽然卜卦算命无稽之谈,可花小楼心血来潮想问一问老人,他与聂倩儿作何宿命。
这花楼房间离着大街只有一墙之隔,聂倩儿的房间在高处,也是裴五爷怕她在房间里烦闷,特意安排能看见大街的房间。正好方便了花小楼,他也不管聂倩儿的挣扎,对江小如笑说:“我带你的小姐出去逛灯节,你...嘘!”做了一个动作后,转身一脚踏在窗台上。
看聂倩儿挣扎的样子,不过眉宇间却有笑意,江小如点头:“早去早回!可别动什么坏心思”江小如伸手拳头警告。
话没说完,花小楼抱着聂倩儿飞出窗外,来到了烟花巷外的大街上。这时,才松开了聂倩儿的腰枝,看着聂倩儿气急败坏的样子,花小楼死皮赖脸的说:“要么你打我一顿,打完了,陪我逛灯节”
看聂倩儿举起手来,他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别打了,你舍不得”拉着聂倩儿直奔姻缘桥去。
深夜时分,姻缘桥上的游客稀少,算卦的老人准备收摊的时候。摊前来了一对男女,男子丢出一锭银子:“劳驾,再帮我算一卦”这人就是花小楼。
这时,聂倩儿的气也消了,踏出百花楼,一路上感受外头的世界,还陪伴着日思夜想的花小楼,心情变得好多了。可是他为什么说一个‘再’字?这算卦的老人也是惊讶的样子,指着他说:“是你?”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小楼,你在外面到底是有别人了吗?”聂倩儿又黯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