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不怕巷子深。
陆少安没有接怪老头那句不吉利的话茬儿,而是把头伸进酒瓮里那鼻子嗅了嗅,一股劣酒味儿直冲鼻腔,呛的他差点儿一个喷嚏没打出来,但家里的那位还偏就爱这一口儿。因而从他被老人带回山里再到如今,他也成了这里的常客,也许还是这里唯一的客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勉强可以称作酒馆的地方有过什么其他的客人,难不成这酒馆儿只有他一个客人?
的确在巷子深处,可这酒,也不香啊。
平日里这酒馆的怪老头总喜欢给陆少安缺斤少两的,没有发现就被这么糊弄过去,被发现了怪老头就笑呵呵的说下回补上,实在被陆少安吵的没办法了就再添上两勺儿。可今日一项抠门的怪老头儿却是出奇的多给了些,陆少安心想可能是良心发现了,也可能是念在快过年的份儿就少坑他一次。
怪老头儿掂了掂手中的大葫芦笑眯眯的说道: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深知怪老头秉性的陆少安,一手拍在额头上朝着怪老头翻了一个白眼儿,语气无奈的说道:
“您老该不会是想把这东西也给收了吧。”
怪老头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黄牙,面如枯树,像地狱里爬出的一只恶鬼诱惑少年走向深渊。
“给这东西留在我这里,那老东西就算是埋进土里都得爬出来。”
陆少安一阵无语,方才还说让他叫爷爷,家里的那位是老东西那比家里还那位岁数还大的他算是什么?活王八?想到这里陆少安不免遮嘴偷笑。怪老头年纪虽大但眼神儿却是精亮的很,见到陆少安傻笑就知晓他没安什么好心,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陆少安见状也不敢继续偷笑,讪讪的说道:
“您老保重,先走啦。”
说完便想转身就走,葫芦里的酒他可是掂出来啦,多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儿的足足有半斤有余,就怕他反悔似的。刚刚转身踏出一步,怪老头就叫住了他,陆少安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这么快就反悔了?
怪老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块不大的铁块儿,枯槁的手指放在上面细细摩梭,像是一位父亲用粗糙的手掌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手法细腻生是怕一不小心给擦出划痕来。
陆少安站在哪里看着他也不像是反悔的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儿,只要这怪老头不反悔啥都好说,反正自己也是要钱钱没有,要命命一条,要把酒倒回去?不可能。
怪老头没有计较多出那半斤酒的事儿,而是把手中的铁块儿放在陆山安眼前,说道:
“老头子我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了,到时候你给老头子我找块儿地埋了,这东西就归你了。”
陆少安伸过头去看了看,那是铁块?糊弄谁呢?这里可是雄铁镇,最不缺的就是铁块,虽不是镇上长大的可他也算是半个镇子上的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黑漆漆的跟木炭一样,还铁块?真以为他是三两岁的小孩子?
陆少安笑着说道:“老头儿,想要本公子帮你料理后事你就直说,咱俩这关系谁跟谁啊,用得着那块儿木炭糊弄本公子?”
原本一脸和善的怪老头儿听完陆少安的话顿时就吹胡子瞪眼的,半骂说道:
“你个不识货的兔崽子,老子一大把年纪了还骗你个后辈儿。”
若是不说出这句话还好,陆少安见那东西虽是漆黑但也有独有的光泽,不像是木炭,只是这话一出口,陆少安原本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您可得了吧,您要是不说还好,您这一把年纪了那次不是缺斤少两的。”
怪老头儿是想发脾气发不出来,只得站在哪里干瞪眼,陆少安见怪老头不像是开玩笑,便继续说道:
“既然您老要我料理后事,作为一个后辈儿又凭着多年的交情,也不是不可以。”
陆少安边说边盯着怪老头手中的“黑炭”,话音还未落便一把抢了过去,一溜烟的跑出酒馆。
多了半斤酒,到底还是心虚。
酒馆儿里的怪老头,终于走出了破屋子,说是破屋子着实是够破的,若是年纪小的孩子,或是不知晓的人恐怕以为这屋子里住的是个鬼吧。
撩开一个半薄不厚早就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门帘,老人走出了屋子,外面的鹅毛大雪铺在街上,挂在树上,落在一排排屋顶上,却唯独在怪老头儿一丈以外消融,化作一缕缕白烟。
七十年,怪老头儿第一次走出了房子。
怪老头叹了一口气儿,那道透明得屏障消失了一般,大雪也落到了他的肩上,伸手接住一片琼花,由掌心的温度慢慢融化。
“真好。”
怪老头站在深街处一动不动,望着陆少安远去的背影,好像是笑了。
说到底还是怕怪老头儿反悔,陆少安一手提着大葫芦,一手紧紧的攥着那块不算小的“黑炭”一口气儿跑了荣府附近才停了下来。确定自己跑到了“安全”范围,陆少安看了看手中的“黑炭,色泽光亮,手感细腻,别的还真没看出点儿什么。
“管他是什么东西,回家让那老家伙看看这是个什么物件儿。”
陆少安嘟囔着说道,天色渐渐的晚了下来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大雪,想着还是赶紧回去吧,老头儿应该也等不及了。
陆少安赶紧朝着山上的方向跑去,就连辉煌的荣府都没心思多看一眼。荣府门口不知为何聚集了很多人,陆少安握紧手中的大葫芦,心想大户人家是非多,在多又关他何事?
街上几乎是堵满了荣府的人,有的是家仆,有的是看热闹的百姓,陆少安挑了一个人少的犄角旮旯,天色愈来愈晚,也愈来愈冷,此时他只想赶快回家。
一个红色红色身影从人群中央飞了出来,与其说是飞了出来,不如说是被仍了出来,正好与挤在人群中陆少安撞了一个满怀。手中的大葫芦也被撞到地上,里面的酒流了一地,化开了一片雪花。陆少安心疼的看着地上的酒,这可是花了三个铜板啊,更重要的是若是被家里的那位知晓自己这样作践这酒的话估摸着得打断他半条腿啊。
飞过来得红衣,一把拽住陆少安胳膊不由分说得跑了起来。慌乱之中陆少安捡起地上得大葫芦,又摸了一把腰上提溜着得鱼,确认没丢掉,才连滚带爬的被红衣拽着跑去。
“回头给你买十葫芦。”
那袭红衣没有回头儿的说道。
陆少安这才放下心来,回去给老头子也好有个交代,实在不行就说忘了,赶明儿在来一趟让这人买上一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