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病逝,举国哀悼。
可是整个后宫里真正“哀悼”皇后的,只有这场不知下了多久的大雪。
后宫的嫔妃们表面上做出一副哀痛样子来,心里都在盘算着谁才是下一个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位份高的嫔妃盘算着如何才能再进一步,爬上那至尊之位,位份低的嫔妃们盘算着能否押对宝,站对了阵营,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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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般的雪花飘飘然然的从灰蒙蒙的天空中落下,皇宫中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雪花的绒絮很轻盈,风将雪吹向崇政殿的方向,雪却一时半会儿不会落下而是在殿门口打转。
“糊涂东西!这样的雪天你们也不关好了殿门!皇上与诸位大臣在殿内议事,若是冻坏了皇上和几位大人们可仔细着你们的脑袋!”首领太监厉声敲打着那几位守门的小太监。
崇政殿内
“皇上,怡贵嫔娘娘虽身怀龙裔,可是入宫服侍时日尚短,老臣以为,若是只因有了身孕就加封为贵妃,恐难以服众!”孙丞相义正严辞道。
“皇上,微臣认为,怡贵嫔娘娘已入宫侍奉三年有余,且品行温良,端庄淑睿,现又身怀龙嗣,身份贵重,堪当四妃之首。”另一位大臣持有不同意见。
“皇上……”又另一位大臣连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上不耐烦的打断了。
“行了,朕心里有数,你们都退下吧。”案台后的皇上神色疲惫的摆了摆手。
在丞相与几位大臣退出崇政殿后,隐忍了许久怒火的皇上,将案台上的茶盏狠狠地摔向了地面,屋子里的奴才们跪了一地,连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皇上的旨意还是传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怡贵嫔凌薇,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昭仪,钦此。”
宫里的消息传的很快,不久,六宫尽知。
此时,懿祥宫内却传来了女子阵阵笑声,声音脆的像是瓷器摔在了地上,刺耳的很。
“本宫还当皇上有多喜欢这贱人呢,怀了个龙种,就想爬上四妃之首?临了不过是个昭仪,连个庶妃都没封上。”敏淑妃用帕子捂着嘴,得意的笑道。
旁边的小太监锤着敏淑妃的腿,一脸谄媚的奉承:
“可不是!连丞相大人都出马了,皇上岂会不听,论恩宠,论家世,那怡昭仪可跟咱们娘娘差了不知道多少呢!”
敏淑妃一听太监夸她的家世,眉毛一挑,嘴角上扬,越发得意地扭了扭身子,坐的更直了些。
“还是爹爹知道疼本宫,否则也让凌薇这个贱人太得意了些!”提到凌薇这两个字的时候,整张脸快要扭到了一起,恨的几乎要将牙齿都要咬碎了。
敏淑妃忽然眼珠子滴溜一转,对着小太监说道:
“咱们也去一趟凝香殿,去贺一贺这位昭仪娘娘?”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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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听见太监传报,怡昭仪便听见了那股子熟悉又刺耳的笑声,心知没什么好事儿,却又不得不来到正殿迎接行礼。
皇上加封昭仪,又身怀龙嗣,表面上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可是这诺大的凝香殿,门可罗雀,六宫中无人敢上门庆贺。
若是庆贺了怡昭仪,就是得罪了敏淑妃……
丞相之女,位列四妃,眼下是炙手可热的继皇后人选,没有人会选择在这哥风口浪尖上,去得罪这样的一个人。
“哟,妹妹是有身子的人,免了这些个俗礼吧,还未恭贺妹妹加封‘昭仪’之喜。”敏淑妃趾高气昂地看着宁昭仪,说话的时候特地加重了“昭仪”二字。
怡昭仪面上波澜不惊,依然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语气从容,说道:
“嫔妾惶恐,不敢忝居昭仪之位。”
敏淑妃径自从她身旁走过,坦然的坐在了正殿主位上,也没有拿正眼瞧一下怡昭仪,她接过身旁丫鬟奉上来的茶水,吹了吹。
“所以,你就妄图坐上贵妃之位了是吗?”
“嫔妾不敢。”怡昭仪将身子弓得越发低了些。
敏淑妃也不着急唤她起身,只将手里的热茶尽数泼在了怡昭仪头上,滚烫的茶水顺着她头发留到了脸上,和脖子上,发髻上还沾着几片茶叶,怡昭仪隐忍着身上的痛楚,不敢叫出声来。
凭她对敏淑妃的了解,若是此时出了声,只会遭到她更加变本加厉的羞辱!
敏淑妃垂下眼睑,沉声道:
“疼么?”
“谢淑妃娘娘赐茶!”怡贵嫔恭声道。
敏淑妃看着怡昭仪这卑躬屈膝的模样,觉得心中十分舒畅,得意的笑声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凝香殿内每个人的心上。
“怡昭仪,此刻你应该恨透了本宫吧?若不是本宫母家阻挠,只怕你此刻已经仗着皇上的恩宠爬到本宫头上,坐上了四妃之首,”敏淑妃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辣之色,愤恨的看向怡昭仪,继续道:
“可本宫就是要让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份!本宫这次拦下你封妃也好,赏你的这碗茶水也罢,不过是给你个教训,掂量掂量你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凭你也配与本宫争那至尊之位么?”
敏淑妃在凝香殿内耍了一通威风后才离开,她前脚刚一离开凝香殿,后脚殿内的丫鬟立马上前扶起了怡昭仪,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
“主子快起来吧,这淑妃也太蛮横了,好歹您还怀着龙嗣,她就这样没有顾忌的羞辱主子!”
怡昭仪起身拍了拍丫鬟的手,笑道:
“无妨,此刻我在她面前越是卑微,她就会越得意,她越是得意,就会对我放松警惕,露出马脚。”怡昭仪放慢了语速,缓缓说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不急。”说罢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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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天,厚重的积雪压的崇政殿院子里的杏花树枝都弯了,宫人们都传言说这是瑞雪兆丰年,因为这一年,皇帝终于扳倒了丞相,夺回了政权,羽翼渐丰,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少年郎,而是一个刚强不可夺其志的帝王了。
凝香殿内
“薇儿,这次扳倒丞相,多亏了你父亲和哥哥在朝中尽心尽力。”掌事太监为皇上掸了掸身上的雪。
怡昭仪走过来为皇上解去外面的披风,皇上趁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看向怡昭仪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愧疚之色。
“薇儿,朕知道这一年多来你受了很多的委屈,就连咱们的孩子,也没能保住,朕一直觉得亏欠于你,朕想晋你为贵妃。”
“臣妾有皇上的宠爱足矣,名位什么的,臣妾不在意,何况皇上要赐臣妾贵妃的名位,臣妾万万不敢承受。”
“无妨,朕会护着你。”
晋封的旨意下达之时,凝香殿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宫里的人大多都趋炎附势,这怡昭仪如今贵妃加身,一时之间风光无限,保不齐就是下一任的皇后,上至各宫嫔妃,下至宫人,无不绞尽脑汁的巴结讨好。
只是,皇上却迟迟没有赐怡贵妃掌管六宫之权,连协理六宫的权利也没有…
后宫这个地方的人,惯会拜高踩低,六宫众人见怡贵妃并无实权在握,空有个贵妃的名位,渐渐的,踏足凝香殿的人也越来越少,就在六宫中人猜测皇上心意之时…
漪兰殿的馨修容生诞下了皇子,被封为馨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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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贤妃居然能将有孕一事瞒的一丝不漏!直到生产才让众人知晓!!!”凝香殿内的丫鬟震惊的说道。
怡贵妃是个聪明人,闻此消息后,便心下明了,她出了一会儿神,叹了口气,有些怅然若失道:
“这个皇宫里,若是没有皇上存心庇佑,怀孕生子这么大的事如何能瞒过后宫诸人?”
“主子您的意思是???”
“本宫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握住过皇上的心,从皇上封我为昭仪,将本宫推上风口浪尖的时候,本宫就知道,本宫只是皇上为了制衡敏淑妃的一颗棋子罢了,只是没有想到,封我为贵妃,也是为了转移众人的目光,好保护馨贤妃顺利产子的幌子……”怡贵妃最后的那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的。
在这个皇宫里,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够问鼎凤位,即使明知道皇上利用过她,也渴望着能够得到皇上的一丝真情,哪怕只有一丝,她也愿意为了这一丝真心在这个斗兽场中继续搏斗。
可是皇上却一次又一次的把她当作替别人挡刀,挡箭的工具,她不再抱有任何一丝的幻想了,皇上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她……只是之前自己一直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伤口被撕开的那一刻,岂有不痛的道理……
怡贵妃斜坐在榻上,心中亦是伤感无法自持,她扶着额头,自言自语道:
“蝴蝶为花醉,花却随风飞,
花舞花落泪,花哭花瓣飞,
花开为谁谢,花谢为谁悲,
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
原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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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皇上寻了个由头,降了敏淑妃的位份,褫夺了封号,贬为宝林,禁足,懿祥宫再也不似往日般热闹喧哗,也再没有嫔妃踏足往来,宛若冷宫一般。
一个月后,馨贤妃出了月子,皇上将其晋封为馨皇贵妃,掌六宫事宜,赐居未央宫……
后宫众人皆心知肚明,待择一吉日,皇贵妃不日即可加封皇后,大局已定。
那些想争夺凤位的人,永远也没有达成所愿,想押宝站队的人,永远也猜不到最后的赢家。
在这个皇宫里,谁又能算计得过一个帝王呢?
皇宫里又迎来了一场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霎时间,整个皇宫内粉妆玉砌,浩然一色。
崇政殿内,皇帝为馨皇贵妃脱下了大氅,掸去了头上的落雪,又将她拉在炭盆前,替她搓着手。
“馨儿,冷吗?”皇上关切地问道。
“有皇上替臣妾暖手,臣妾怎么会冷呢?”馨皇贵妃笑道。
“馨儿,你可曾怪过朕?”
“若不是皇上这么多年来对臣妾的庇佑,敏淑妃跋扈,孙丞相把控朝权,多年来,臣妾如何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里生存呢?”馨皇贵妃修长卷翘的睫毛颤巍巍的,睫毛下,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泛着水光,她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
“皇上假意宠爱怡姐姐,让敏淑妃及孙丞相都以为皇上有意要立怡姐姐为后,视她为最大的绊脚石,让臣妾免于那场政治风波,待孙丞相被罢黜之后,臣妾怀上了龙嗣,皇上害怕敏淑妃妒忌成性,会伤害臣妾,皇上册立怡姐姐为贵妃,再一次的转移了六宫众人的注意力,又将臣妾有孕的事瞒的一丝不漏,直到臣妾安然生产,皇上这样殚精竭虑的为馨儿考虑,护馨儿周全,馨儿如何埋怨皇上?”
“只是皇上也不怕将臣妾惯坏了,也太过委屈了怡姐姐。”
皇上听后将馨皇贵妃揽入怀中,温柔的说道:
“朕是你的夫君,自然要护着你。”
想到了怡贵妃,皇上叹了口气,面有愧色的说道:
“朕确实对不起薇儿,”皇帝顿了顿,思考了片刻,接着说道:
“朕打算在你封后大典之后,赐薇儿协理六宫之权,也可从旁协助你一二,你觉得如何?”
“臣妾觉得甚好!”馨皇贵妃抬头看着皇上,开心的笑道。
“有怡姐姐帮助臣妾协理六宫,臣妾心里也踏实些。”说罢又将头埋进了皇上的怀里。
封后大典如期而至,月余之后,赐与贵妃协理六宫之权的旨意也传至凝香殿。
可就在怡贵妃接过圣旨之后,眼底一丝狠辣的眼神一闪而过……
皇宫里又飘起了大雪,在这个高强围绕的皇宫里,每个人都光鲜亮丽,每个人上位之时都踏着无数人的尸体,可是,也没有人甘愿永远地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争斗,永远都不曾停歇。
(完)